那人没料到合荒的突然出现,猛然间眼前出现了一只黑豹,血盆大口冲他一张,根根獠牙反光刺眼,那尾巴却像鹰尾,散成扇形张开,这是魔物!?他急忙折身回避,颜晓棠不指望合荒这样的木灵有多大威力,虽然也跟着她进步了不少,但毕竟它强的是神识。
谁会料到合荒这样看起来很凶的魔物,会是合荒桃木的木灵呢?
这一交锋,谁也没有占到先机,合荒的神识立即又攻了过去,颜晓棠自身的神识也窜出,一前一后倏忽便至。
那内门弟子被一道神识击中就以为是颜晓棠的神识到了,谁想还有一道,且两道神识都是“紫府”境界,他早在扑出的瞬间看出颜晓棠只有筑基期修为,却不料会遭遇此等境界的神识攻击,立即以为附近有神识高人,急忙调动全身真元护住识海,手中却也不停,一声轻响,飞剑出鞘,宝光湛然,剑身内法阵光芒层层涌出。
见他飞剑在手,颜晓棠没有轻视反而更加谨慎。
剑修的剑自然都是养在气海里的,除非遭遇意外飞剑被毁,新的飞剑一时无法融入气海只好拿在手里,可是飞剑被毁对剑修是重创,眼前的人生得普通,气色却不差,要是受伤的话不会被派来追缉他们,诺大一个太微仙宗,想也不会缺这点人手。
那就是后一种情况,他以前养的剑被换下来了,手里的更好,只是还缺时日才能融入气海,暂时只能拿在手里,所以需要剑鞘。比养的剑还好,这剑的品阶一定很高,颜晓棠看似不经意瞄了那剑一眼,其实已经提起了百倍的小心。
交手一合,未分胜负,内门弟子果然不是外门能比的,颜晓棠和合荒联手的神识都未奏效,可见棘手之极!
合荒忽然后撤,几下便拉开了跟船的距离,这时还有昏了头的虞国百姓从合荒身边跑过,一看到它,惨叫声更是停不下来。
那内门弟子一时间闹不清合荒到底是什么,不敢轻动,他身后船上鱼贯跃出两列弟子,衣饰打扮略俭朴半分,却也是统一的。
及踝黑袍,阔袖云襟,乍一看式样极简,细节上却相当的大气华贵:在走动中才辨别得出的绣纹,厚重却柔软的质地,以及凡间见不到的材料做成的微小配饰——穿金戴银的从来不是真正的贵人。
除此外行为举止也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出身如何。
从居中凌空站着的那第一个,到迅速散开往惊慌的人群中,隐约把她包围起来的这些,他们所有人的举止都很有气度,这种气度在邕国王宫之外见都见不到的,由成长的环境所赋予,没有个几百上千年的霸气,沉淀不出这等从容。
颜晓棠越看越觉糟糕,确实是太微仙宗内门无疑了,她猜中间的是某一位长辈的亲传弟子,而散开这些,估计跟过去的谷风一样,是弟子而非亲传。
她早在跟着伯兮修炼时想象过有一天对上内门弟子的场景,她知道她的修为还很低,神识就是她的倚仗,但她最大的优势不是神识,而是剑意,若是一对一,颜晓棠绝不会慌——不过这么多内门弟子,她心里却还是充满了恐惧。
颜晓棠乘着双方都没有动的短短片刻闭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背后的汗已经打湿了衣服,心跳却越来越平缓。
周围彻底乱了套,一筐筐的活鱼活虾翻倒在地,惊惧奔逃的人群,扯乱的渔网和船帆,还有没人管束的畜禽,被践踏受伤者不停地哀嚎,逃远的人反而叫得最惨最无助,暴风雨来的时候都不会有这么热闹。
千流剑洞也是个环境复杂的地方,脚下处处陷阱,水流轰鸣里还有种种叵测的心绪干扰,颜晓棠早已习惯,眼睫稍稍一垂,右脚一蹬,身体前倾,双手张开,对锏祭出,右手惊波挑澜地一划,“柔水”剑意带着层层潋滟水色铺展向前。
那种那弟子一惊之下忙撤剑回护自身,嘴里大喊:“剑意!你们退开去找他帮手!”
颜晓棠剑意一出,他们身上的从容气度到底是破了,她那样子,连衣服都穿不整齐,痞里痞气,又只得筑基期修为,面上看起来无人轻视她,但这时先先后后的一退,有多少人抱着轻视的态度显而易见。
不料她出手就是剑意,且处于弱势竟然一声不吭,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想猜中颜晓棠的心思,不是一般二般的难,她从来就不是个“正常人”,有的只是疯狂的执念和最清晰冷静的头脑。
这样的阵仗,别说她一个人撞到了,即使谷风、月出、徙御都在,胜算怕也不大——船上到底还藏着什么人,谁也不知道,插科打诨抵赖撒谎,在绝对压制的实力面前脆如薄冰,还不如在敌人没摸到自己丝毫底细的时候行险一搏,因此她上来就是杀招!
左臂引风横切,“虚风”剑意再出,这剑意跟风一样虚不可查,不及身发现不了,藏在“柔水”剑意里最是隐蔽不过。
“师祖”说如果她会了四种剑意,就传她紫极生灭剑。颜晓棠没有当过真,但她却从“师祖”的话里,自行悟出了前两种,“水致柔能穿石,风致虚能裂山”,世间最柔是水,不能用蛮力打穿石头的话,就只有靠震的力量才能穿石,一波一波不停,这是横向的力;风是无形的,要裂山则只能靠透,徐徐而不断,这是纵向的力——“柔水”和“虚风”剑意就是这样来的。
一横一纵,以有形藏无形,这才是她的杀招。
剑意以一片粼粼水色铺陈而开,那内门弟子甚至不能察觉到藏在第一道剑意里的第二道剑意,中,必伤。
眼看已是眨眼间就可以得手,自己的神识突然被猛地一撞,颜晓棠差点吐出血来,剑意都被逼散了,识海里合荒桃木枝叶四面漫卷,将识海护了起来。颜晓棠就听耳边有人轻轻一声“咦”,跟着一道强横的巨力从上方压下来,压得她向着地面趴了下去。
她用双手死死撑住身体,不到一息,就觉得骨头都要碎了,五脏六腑里尽是逆冲的血液。
但压力突然减轻,又是那声音在耳边响起:“说,你的修为确实只有筑基,怎么会有‘紫府’境界的神识?”
侧面一道劲风扑来,却不是针对颜晓棠,反把她从压力下面推送了出去,跟着就听谷风喝道:“什么时候,我太微仙宗不问青红皂白,上来便先打过再说话了!?”
已经贴近了颜晓棠的内门弟子被一道老远打来的拳影轰得跟颜晓棠一样,横着出去,但谷风可没回护他,这出去得十分狼狈,飞剑都差点脱手,人也从空中摔到地上,幸而下盘较稳,没来个四仰八叉,但周围的就没那么稳的下盘了,有撞了民房的,有倒进鱼筐的,还有跟凡人滚做堆的。
上一刻还在威势凛然,此刻都成了断藤葫芦。
颜晓棠没有看到谷风是怎么做到的,人还没到,拳影就到了,还一打多的瞬间就扭转了场面,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谷风化作流光砸落一旁,衣服还在狂飞乱舞,已经敛眉朝船上喊道:“船上可是卞青长老?晚辈斗胆请见。”
船上果然还有人,而且还是个长辈,颜晓棠好悬闷口血出来,先站了起来。
那内门弟子匆忙退回船边,脸色尴尬十分难堪,他的修为比颜晓棠高出不少,却差点吃了大亏,还是亏得身后长辈察觉,替他出手打散了颜晓棠的剑意,这才侥幸无事,自然没有好脸色。正想要收拾颜晓棠,偏又来个谷风站在颜晓棠一边,谷风在弟子中修为名望无不领头,哪个敢对谷风出手?只得又一次退回去。
船舷边缓步走出一个三十岁许的男子,也是黑袍加身,但黑袍外还有一层似气似沙的披风,一时凝,一时散,真是用凡眼看都知道不是“人”,他蔽膝底端的玄武兽面形似金镶玉,更加狰狞,其他种种不同难以尽数,都显示出辈分更高——修为必定也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