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为提升艰难,也就是伯兮靠着他的“吞月赤髓剑体”能够在年内落下,又在年内把境界爬回去,这也只限炼气到筑基的最低阶段,他的灵体可是排序第一位的,其他人要照做的话,得花五年、十年或许更多,得不偿失。
所以,靠跌落境界来换取洗髓伐脉的机会,颜晓棠用不了,其他所有人都用不了,仅伯兮能用。
……这,有点让颜晓棠疑心生了暗鬼。
颜晓棠试着理顺她所知的:一,伯兮得是吞月赤髓剑体;二,他得犯错,还要犯众怒,活着得比死了痛苦百倍人们才会放过他;三,冰种;四,冰种被召南找到,恰好地炼制成了一年断一次根骨的断骨锁魂狱,加诸在伯兮身上……五,“师祖”有这种别人不可行,只有伯兮能行的办法。
把线索一罗列,颜晓棠就失笑了,她太紧张伯兮,把明明无关的东西都硬扯到一起来了,其实随便一想就明白了,只有“师祖”是别有用心的,其他的,根本连神仙都管不着。最重要的就是召南,召南尚且对伯兮心怀愧疚,又怎么可能为了让他多几次洗髓伐脉的机会,在当年就给他设下陷阱,故意引他去犯错呢?
有吞月赤髓剑体的徒弟,不管放到哪一位世间大能的面前,都会跟召南一样,宁得罪一方仙宗,也要抢来悉心教导养育才是,又怎么会害伯兮。
“师祖”这个巧合,真正的耐人寻味,颜晓棠甚至于怀疑“师祖”是寒琼仙阙的高人幻化的,但是又找不到证据证明。
依照俗常,伯兮已经成人,寒琼仙阙把他抢回去,也不可能抹去太微仙宗留下的印记了。
但也不排除一种可能——假如寒琼仙阙认为伯兮会因为被关二十四年而恨透召南,以为能够挽回,便对他心心念念不忘也说不定。
两种猜测,皆在尚可之间,无从调查,颜晓棠也只能暂且放下。
召南本该是最好的解惑人,既学识广博又身处高位知之甚多,可是从颜晓棠决定隐瞒伯兮的种种后,她的大部分疑惑便都成了秘密,越来越多,缠得她无法摆脱。
一回去,颜晓棠就发现了不对劲,身体很重,胸口像压着石头,头也沉得发疼,刚刚还安静如昔的气海突然沸腾起来,一身真元失控乱窜,向着她筋脉里横冲直闯,才只是回神的短短时间,就有真元顺着她的手臂冲出了她体外,在皮肤上生生崩裂出一道伤口!
颜晓棠此时才想到不妙,伯兮筑基用的不是寻常的办法,是“师祖”特地准备下的,为他吞月赤髓剑体量身打造的筑基法,与紫极生灭剑剑诀一定有莫大的关系,那剑诀霸道无匹,伯兮的身体能承受,并不表示她也能承受,哪怕她只是沾边分了点好处,这时候已经显出恶果来了。
身上爆出血滴时,颜晓棠知道靠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强忍着剧痛扑下床榻,没走两步就趴到了地上,她的筋脉被汹涌的真元强行拓宽,皮肉迸裂,每一根骨头里面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煅烧,既火辣辣地疼,又冷得她浑身僵硬。
剑修到筑基期,比其他修者多出一次洗髓伐脉的机会,这是无数剑修极为珍视的机会,颜晓棠突然之间修为大涨,虽然没到突破的阶段,但第一次的洗髓伐脉已经被触发了,她的气海大小远远超出普通剑修第一次洗髓伐脉时的气海,但她的身体却丝毫没有做准备,突然之间开始了洗髓伐脉。
她看得到自己按过的地方留下血迹,平时蹦不到两步就到的房门,今天每爬一尺,就用掉她差不多全部的力气。
叫喊?张嘴出来的不是声音,是血,颜晓棠的身体正在崩溃,没有被伯兮吸纳的那少少一部分带着月光之灵、血魂之精的灵气,正把她撕成碎片。
颜晓棠无比绝望,她的手指碰到了门扉,但却没有力气再去推一把,她所有的意志都用来对抗疼痛,神智都开始模糊了。
原来是这样的一种筑基方法,伯兮咬得牙齿出血方忍过去。
颜晓棠单记得他有柔和细致的下巴,柔韧无比的腰身,却忘了他也是掌握紫极生灭剑剑诀的唯一剑修,凶名几十年未被人们淡忘一刻。
想要保护伯兮的念头,强烈得就像身体内外撕碎她的痛苦一样,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不自量力地落到了这么个垂死的境地。
才只是刚刚学会了炼气,连筑基的门槛也没有迈过去,就跟眼前半尺高的门槛一样,爬不过去了,却野心勃勃想把伯兮置于她的保护之下。
那到底是勇气,还是怯懦,颜晓棠自己都不知道。别的筑基期修者脱离不了地面,而伯兮却可以凌空站立——他再是被打落下来,也不是这么弱小的颜晓棠能据为己有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颜晓棠做的其实只是在打扰,连帮他都没有做到过一丁点,更逞论“保护”二字?
不过是窃来的一点点满足,终究只是窃来的……
颜晓棠绝望了,“哇”地吐出一口血,眼前的门扇倒打开了。
为了防止被打扰,每个人的房间都有禁制,所以连谷风都没有察觉到颜晓棠屋里的情况,不过幸好,她命大碰到了召南少有清醒的时候。
召南身具命星抱朴灵体,尽管先有伯兮出事,后有他自己的意外在内,但其他时候,他的心神感知能力依然卓越。一感知到徒弟身上有危险,召南就立即出了房间,挨个查看。
谷风就在他身边,月出无事,徙御也平安,走到颜晓棠门前闻到一股血腥味,召南便知道是颜晓棠出了意外,然而一推开门,饶是处变不惊的召南都吃了一惊。
修炼过程中的种种意外,他见过太多,唯独没有见过这一种,寒彻入骨的凉气扑面而来,召南眼前血光翻涌,一时间猝不及防,落进了一个炼狱般的战场——
尸骸遍野,从天上泼下血来,地上早已血河没脚,法术法宝的光芒杂乱地掠过空中,还有断肢残体摔落到地面,砸得骨肉零散,难辨本来面目,这,这是!
“师父!四师弟这是怎么了?”
谷风看召南没动,又见颜晓棠趴在地上喘一口是一口,忙越过召南跨进房里,带起的风并不大,但一下子就让召南从刹那间的幻觉里脱身出来。
召南压下声息,把面上震惊的神色匆匆收拾下去,谷风把颜晓棠抱了起来,颜晓棠身上的血没命地往下流,滴滴答答溅个不停,召南搭手过去一探,心下又是一惊。
“颜颜气海内怎么会有月光之灵和血魂之精两种东西?”
召南只是忍不住问的,知道徒弟们不可能回答出来,忙着叫谷风把颜晓棠抱到床榻上去。
月出被颜晓棠一身的血吓得呼吸都快掐断了,不敢乱支吾一声,紧紧跟在后面,等候召南吩咐。连徙御也从惯常的隐身里现了出来,蹙着跟他的身子一样细条条的眉毛,紧张不已地望着。
再多的疑问,也需等到颜晓棠脱险的时候才能问,召南的注意力留在颜晓棠身上,头也不回吩咐道:“谷风,用禁制将你师弟心脉护住。月出,找气合丹出来。”
谷风怔住:“师父,我看颜颜就是修为突然间涨过了,身体却还差着一截,再用气合丹的话……”
召南只说了一个字:“快!”
谷风不敢再问,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他人是清醒的,他们自然全数听从。
月出也明白情况凶险,不清楚召南还要气合丹来干什么,但也不敢迟疑,他知道颜晓棠把东西都收在锦带里,瞪眼一扫,就在床榻边看到了锦带,急忙找出气合丹递给召南,就看召南捏着喂进了颜晓棠嘴里,除了在下禁制的谷风,月出和徙御都张大了嘴巴。
这一个不好,颜晓棠就完了。
谷风道:“师父,禁制不稳?”才下好的禁制,跟他的手指尖的元气尚未切断,就快被冲溃了。
“一定要护住。”召南说完,不便再多说什么,用手一扣颜晓棠的后颈,同样将他的真元送了过去,帮着谷风一起维持护住颜晓棠心脉的禁制。
禁制本是用来压制真元用的,正好可以用在这时候,换一位师父怕是仓促间根本想不出这样的办法,只会用自己的真元去给徒弟顺气海筋脉,但颜晓棠体内真元过于特殊,那样的法子太慢,她的心脉绝对撑不过去。
气合丹内的元气很快便溢了出来,跟颜晓棠体内的真元混在一起,虽然元气比之前更加的多,给她的皮肉筋骨造成的伤害更大,但破坏的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气合丹性平和,召南取的正是这一效用,元气太足,颜晓棠的真元又很古怪,引给别人恐怕都不妥,只好引出她体外,散了算了。
保住她的命要紧,最后会如何,召南其实也没有个确切的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