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砸进颜晓棠耳朵里!
伯兮有喜欢的人?不,穆迟迟说的是伯兮喜欢过人,但即使是后者,颜晓棠也觉得浑身难受,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件事。
但是郁闷了一会后,她自己都管不住地主动问了。
“谁?”
“什么?”穆迟迟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她那一套道理,突然被颜晓棠一问,先前的那句话早就丢到天边去了,一时间莫名其妙看着颜晓棠。
颜晓棠道:“我大师兄对谁动过情?”
穆迟迟把她上下一打量,笑道:“你这么小,哪能知道几十年前的事情呢?”
颜晓棠已经摸出穆迟迟的脾气,立即反嘴顶道:“你一个散修,哪能知道太微仙宗里的事情呢?”
穆迟迟立即跳进陷阱,干脆果断得难以置信!她道:“要我说,你们太微仙宗里的人就算知道也绝对不敢说!四仙宗本来就喜欢藏秘密,不管有没有必要,反正先禁止下面弟子们议论这一条是永不会变的!这样就会有好多秘密,假的真的混在一起,外面人去打听都不知道从哪下手,不过有些秘密越是小心越是藏不住,比如……内门大弟子跟师祖有私情这种逆人伦的大事?谁敢说上半句,马上就丢进你们那个十渊牢了!”
“不可能!”颜晓棠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伯兮在“师祖”面前的表现,绝不多看一眼,哪怕那是个全天下的女子都比不过的倾世佳人,他的反应只有立即跪下而已。
颜晓棠见过一些对主母不够尊敬的部下,在有旁人的时候,他们也会跪得毫无异样,但眼睛是管不住的,一定会往女子的裙角上瞄,伯兮没有,他被“师祖”逼得快走投无路的时候,死死看着的仍旧是地下,中间不曾抬过一次头。何况那是个不需要顾忌旁人目光和议论的地方,他要是真的对师祖动过情,就不会表现得那么规矩。
被她看出有问题的,倒是那个“师祖”。
颜晓棠成长的地方,是人心最复杂的地方,流言蜚语向来是不见血的“凶器”,今日持于你手,明日握于我掌,到底有多少真实,根本没有人在乎,只看是否达成目的。
穆迟迟不过是外间一界散修,她能够听闻的,早不知是变化了多少回的流言,颜晓棠忍不住想,在最初的时候,是谁对谁动了情?
伯兮每一天的生活按部就班,但他的过去跟现在有多大的差别,颜晓棠不知道,心里便有了个念头:或者可以试着跟伯兮说说话。
但之前的陪伴,对颜晓棠而言很快活,对伯兮却完全谈不上愉快,要怎么打开这层隔膜,让他跟自己说话呢?
穆迟迟的喋喋不休,颜晓棠敷衍以对,两个人似一对朋友一样聊了会,并约好了后一天再见,穆迟迟才意犹未尽的走了,不是颜晓棠赶人的话,穆迟迟很有可能不愿离开。
几乎是穆迟迟才走,颜晓棠就迫不及待地将神念沉入了识海深处,合荒看着她离开,只好跳出识海,在房里守着她。
作为共生的另一半,颜晓棠每天在做什么,合荒都知道,她心里惦记着什么,合荒也知道,在颜晓棠看似刻苦用功的背后,合荒能感觉到很多的不安,但它不过是一只脆弱的木灵,虽然能跟着她的神识提升慢慢变得强大,可于人情世故上,它远远不如年纪尚幼的颜晓棠,颜晓棠都拎不清的,合荒更加的不知所措。
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守护好她罢了。
也许再过些年,等她长大一些,她自己就懂得该怎么办了。
颜晓棠找到伯兮的时候,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铺天盖地地压着她,却没有一个能如灯火那般亮起来,所以在看到伯兮第一眼的时候,她烦躁得就像被虱子爬进了耳朵的幼犬,无论怎么努力想理清楚该做的事情,都挠不到痒处。
几步走近,再一抬头,她就懵了。
这里景物又有不同,斜上方有半壁巨崖,青藤紫蔓垂叶悬枝,一道清澈水流从枝叶间漏出来,贴着石隙一路摇着花叶滚落,下方是在黑色岩石上凿出的一汪浅池,几级半人工半天然的石阶没进清凌凌的水波里,池底镌刻的篆纹在波光里活物一般游弋不定。
四周黑得昏沉,只有一道月光跟着藤蔓水流迸溅下来,照亮了几尺宽的地方,伯兮就站在颜晓棠对面的池边,鞋袜已经脱下,齐排放在石阶最上面,他赤着双脚站在下一级石阶上,水面刚刚淹至脚踝,身上穿戴还很整齐,不过他正低头解开革带,外袍的边角一不小心浸到水里,就划出几道浅浅泛光的水波。
本该离开,但颜晓棠双脚扎根了一样,越过伯兮看向他身后,那方昏暗的石柱后面站着“师祖”。
伯兮知不知道“师祖”在?
很快她就知道了。“师祖”轻声慢语道:“取月光之灵淬体需五年,以血魂之精锻骨亦需五年,每一年借断骨锁魂狱打落修为,由炼气提至筑基,再由筑基回到炼气,如此反复淬炼五次倒也够了,加之你过去的五次洗髓伐脉,共计十次,这吞月赤髓剑体方得小成。”
伯兮没有做声,解掉革带、大带、蔽膝,外袍松开来,露出里面绛红深衣。
颜晓棠有点急,想走,又不敢走,满脑子都是穆迟迟说“他可是动过情”的话,她一走,“师祖”呢?伯兮怎么会在“师祖”面前脱衣服?
她想质问,但早就知道伯兮听不见她的声音,已经习惯了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呆着,这时也开不了口。
她和“师祖”一起,看着伯兮把身上的配饰、腰带等等东西一一折叠放好,心跳得也越来越快。
稍一迟疑,伯兮抖了一下双肩,外袍滑到手臂上,他还是脱掉了,颜晓棠恶狠狠盯着“师祖”,没有注意到伯兮的迟疑。
“师祖”也在看她,她们的目光擦着伯兮身侧相撞,没有火花,没有寒意,什么都没有。
“世间灵体十种,各有惊才绝艳之处,简简单单分了等阶,不过是庸人短视。”“师祖”温温凉凉地说着话,颜晓棠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跟伯兮说话,还是在跟自己说话。
“按过去的俗常修炼灵体,是种错误,灵根有灵根的修法,灵体也有灵体的修法,只是灵体者少有,修炼便不得法,两者混为一谈,怎能让灵体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境界?灵体,尤其是吞月赤髓剑体,便如打造神兵,需反复淬炼。若是用灵根修者的法子,到大乘期修为也不过七次机会罢了,七次,太少——石衣不去,何见玉髓?”
无声相持了一阵,“师祖”目光一转,落到伯兮背上,颜晓棠立即紧张起来,伯兮身上的深衣再一脱……
她又忍不住往“动情”上面去想,这地方让伯兮很舒适,难不成就是因为只有他和“师祖”两个人在?只不过有那份心思,没有那个胆量逾越,偏偏他又是个闷得住的人,所以自己没有看出来?
一股子不知名的情绪酸酸地冲上了头,颜晓棠死死盯着伯兮的手,很不想去相信。
伯兮在召南面前规矩得不得了,看得出他是个心里有尺度的人,绝对不会在长辈眼前做出失礼的事情。
虽说颜晓棠知道的凡俗世界,不大会有眼前这样的,貌似长辈照料小辈进行修炼的情况发生。
什么吞月赤髓剑体,什么月光之灵、血魂之精,通通都不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却顾不上计较。
然而……迟疑过后,伯兮的手还是移向了衣带,颜晓棠立即胸口一闷,鼻子堵了起来,就像被人打了一棍,耳朵里全是不知来处的响声,连眼睛都酸胀了起来。
她很想离开,但脚就是不肯动,“师祖”还在,她绝不走。
“伯兮,还不快点?”
“师祖”一声催促,把颜晓棠憋得都磨起了细牙,满心恶意:简直恬不知耻!这是拿长辈身份故意胁迫伯兮。
衣料窸窣,伯兮的深衣到底还是脱掉了,下面的里衣是素白的,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腹,他的肩不算宽,往日里看去便显得十分瘦削,岂知脱去了外头两层,展露的却是匀称到极致的身形,腰身竟比女子还细韧些,腿也不粗,但那长度足以引人喟叹不如。
颜晓棠浑身的血都要逆冲上头了,顾不得多看两眼,就“噔噔噔”地绕过浅池,冲到了“师祖”和伯兮之间,妄图用自己挡住“师祖”的目光。
她是矮,但她足够张牙舞爪。
而且她再清楚不过地明白了一件事,伯兮绝对没有对师祖有过不该有的心思,反倒是他在被人觊觎着。
颜晓棠一双眼睛点起火一样,烁烁地迎着“师祖”,“师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却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忍无可忍,颜晓棠用稚嫩的嗓音咆哮起来:“他是我的!你不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