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晓棠本来还不遗余力地想让伯兮知道,这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后来,她发现伯兮在孤单一人的状态下更加舒适以后,就退开了两步,只从一旁观望了。
曾经以为伯兮就是个目中无人的性子,除了师父谁也看不入眼,会出手教导和保护,也只是因为要替师父照顾师弟们,这种责任是强加在他身上,让他厌恶的责任。
可是现在,颜晓棠开始怀疑过去的判断,不过一想到眼前的恐怕不是真的伯兮,又倍觉失望。
哪怕是假的,只是一个幻觉,她也舍不得走开。
要是伯兮也会紧张、会发呆,多好。
最后,伯兮走到一个山谷里,山谷入口有两块巨石,看样子曾经是一块,被人一剑破开,两两相对的一面光滑如镜,能照出人影。
伯兮从两块巨石之间穿过,颜晓棠看到他身周的空气一阵扭曲,人就不见了——山谷里有法阵。
她急忙赶上两步,毫无阻碍地进入了法阵中,眼前景色为之一变。
葱葱茏茏的树木消失殆尽,脚下的地面变成了不足一尺宽的石径,石径呈田字交错成一个个方形井口,其中蓄满了水,随便抬眼一看,就能看到几十、数百这样的井口密集排布,每一个方形井口上面又有一道水流从天而降,狠狠地轰进井口,使得这里充满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颜晓棠捂了一会耳朵才适应过来,抬眼一看,伯兮不急不缓走在一边石径上,水流带来的疾风卷起他颈后的长发,水汽也不断地拍打到他的衣摆上。
这是什么地方?颜晓棠以为他会回他的洞府,还曾浮想联翩。
她试着往伯兮身边走,可是石径太窄,水流太凶猛,一接近,从水流内就传出一股拉力,把颜晓棠往水里扯,她才迈出两步就急忙退回来,怀疑自己只要沾上一点爆射的水花,就要被卷下井口,冲得无影无踪。
太微仙宗不是修仙宗门吗?怎么会有这种险地?
“大师兄!”
明知伯兮听不见,颜晓棠还是大喊了一声,叫出来给自己壮壮胆,反正不是真的,有什么好怕的!她硬着头皮再次迈出了脚。
伯兮忽然回过头朝她看了一眼,颜晓棠没被水流吓得乱蹦的心脏狂奔了起来……他听见了?
不,伯兮没听见——
她身旁的水柱里突然冲出一个同样身着黑色袍服的人,手里剑光闪烁,一冲出就直扑伯兮!惊动伯兮的是这个人。
伯兮用一个微微奇怪的姿势挥了一下手臂,他的右手对空虚抓了一把,突然在他手里出现了一把烈焰缭绕的火红色飞剑,跟颜晓棠在画影里见过的那一把一模一样!
挡、刺,两个动作,伯兮在瞬间完成,从水柱里扑出来的人化成了水花落下。
颜晓棠刚刚松一口气,这边水花没有落地,那边伯兮身后又扑出一道黑影,长剑递出,剑尖离伯兮背心只有几寸距离。
颜晓棠头一痛,本能比想法还快,神识已幻化出一把剑,“嗡”一声挡在了伯兮身后,就听一声清鸣,毕竟是神识幻化的,十分不堪用,眨眼就被破了,幸好伯兮反应也快,身体一歪,抬腿侧踢,左脚后跟正踢到攻来那人的手腕上,说来也怪,这一个被他踢中的也是一下又消失了,变成水花落地。
伯兮提着他那把一看就不好惹的剑站在原地,神情凝重看着颜晓棠所在的方位,忽然扬声道:“谁在那?”
“大师兄……”颜晓棠这才回过神,伯兮听不到她,看不见她,但她的神识幻化的剑确确实实存在于这个世界里,还替他略挡了一挡,就是这一下,让伯兮察觉到她的存在。
果然,她说话伯兮又听不到了。
颜晓棠想再凝出一把剑来,哪怕是在虚空里写写画画,不也是跟他沟通的办法么?可是……这本来就不是真的伯兮,说不定就是那妖怪故意留下的障眼法,好让她觉得是自己发现的办法,从而不去怀疑,一步步的把她引进陷阱。
伯兮就算叹气,也根本不会叫人听见,又怎么可能唉声叹气,或者走着路发呆?
她想,这里的这个伯兮会如此,更加证明他是假的,正因为她想看到这些,所以“伯兮”才会这样,否则怎么能算是合格的诱饵。
这一番犹豫,颜晓棠就没有再凝出剑来,伯兮往回走了几步,没有看到任何人,皱着眉走开了,那后面不断的有人从水柱里扑出来攻击,他越往里走,受到袭击的角度越刁钻,遇袭时的动静也越小,有时甚至同时来好几个。
颜晓棠便明白了,这里相当于一个校场,演武用的,只是比凡人的高明了许多倍,能提供种种不同的情况。
如果太微仙宗里真有这么一个地方,月出怎么会那么蹩脚呢?有无数陪练的好事,她可是做梦都想要的。
当她走进去时,周围环境却不会发生改变,没有人会来攻击她,也就是说这个法阵“看不见”她,否则颜晓棠倒真动了练练的心思。
她过去在清邑的那些,顶多算是小打小闹,一来没有真元没有神识,二来凡人的招数落到修者眼睛里真的很不够看,就算舞得天花乱坠,修者真元一动,大可以一力降十会,快刀斩乱麻,而且所有遮掩的招式在神识下无所遁形,除了给自己制造多余的动作,起不了任何用,攻伐的心念一动,六感敏锐的修者立即就能从一堆虚招里分辨出真正出手的那一击。
这是境界上的区别,是天堑鸿沟。
颜晓棠相信就算现在她肯回清邑,她爹也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不过千军万马的攻杀还是要忌讳的,还没有筑基,没有经历过洗髓伐脉,就凭现在的身体想躲开暗箭还是太难了。
才只是这么想到,颜晓棠就在一阵难受的闷痛里回到了现实。
偏头一看,她半边肩膀露着,月出捏着只瓶子,正对着她肩头吹气,脸都快埋到她肩上了——
“哇——”
月出倒纵出去,差点就被颜晓棠一剑暗算了,四师弟是越来越可怕了,关系疏远可以理解,这儿好好给她上着药呢,一醒过来就用神识给他一剑!
反应慢点的话,他脑袋已经在地上滚了。
“你干什么?”月出恼火。
“你干什么?”颜晓棠反诘道,忙把衣服拉好,这一拉,看到自己肩上的伤口还有上面刚洒的药粉,明白了。
“哦,多谢师兄上药。”
“你真是在谢我吗?”月出挑眉。
“当然了。”颜晓棠整理好衣服,还很痛,不过从伤口的迹象看,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恢复过来,仙丹灵药什么的果然不一样。
“那你翻什么白眼啊!”月出气死了,他也不指望要师弟感谢他,不过这态度怎么看怎么不对吧?这死孩子真讨打!
颜晓棠又翻了一个白眼,还故意做了个慢动作,怕月出看不清楚。
“师兄不都是要代替师父尽责的吗?才是给我上点药而已,不也是尽责的一部分吗?感谢?哎哟你别做梦了。”颜晓棠不把白眼翻回来,就这么摸下床找水喝。
月出愣愣地看了她一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好一阵才偏头纳闷道:“咦,四师弟,吃了徙御一箭,我怎么觉得你的心情变好了呢?”
颜晓棠心头一跳,可不是么?不管真假的话,她见到伯兮了,心情不由自主地就飞扬了起来,居然又跟月出斗上了嘴。
月出问道:“对了,还没问你,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颜晓棠先对付地笑了笑,其实已经紧张了起来,还好这是月出,要是谷风,会不会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哦,她又忘了,那伯兮不是真的,就算被谷风看出来也无所谓的。
但是转过念头一想,怎么能无所谓呢,要是再也见不到的话,就又只剩下玉简里的画影了,那个太单调,不够解馋。
另外,她想确定一下伯兮所修习的剑诀的名字。
“不告诉我是吧?那我去叫二师兄来问。”月出向外走,一开门,却正好跟门口的谷风脸对脸,两个差点撞上。
“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谷风责备了月出一句,走进屋看到颜晓棠,点头笑道:“四师弟醒了,肚子饿了吧?我拿了点吃的过来,估计你差不多该醒了。”
颜晓棠确实饿坏了,算起来足足有一天多没吃东西,她从来都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当下老老实实坐到桌边吃饭。
桌上饭菜以海鲜为主,也有不少时令的蔬菜和水果,这是每天落霞宫弟子从照莱送来的,据说筑基以后就要开始戒绝荤腥,油腻的食物会使身重气浊,不利修炼,可如今她还在炼气期,又在抽条儿,谷风便没有刻意阻拦。
看他的样子经常在山下来去,对凡尘俗世的事情见得多了,不像召南和月出对山下一无所知,此时闻着一桌子的腥味,眉也不皱,反倒微微笑着,酒窝时隐时现。
其实出自本心的说,谷风长的十分帅气又讨人喜欢,换一个小姑娘成天对着他,只怕早就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