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细陶罐子换得二两红糖,大枣在邕国本来就是随处可见的东西,红糖价高,换糖的店家附赠给颜晓棠两斤大枣,甚至都不用付钱。
月出把东西一包兜住,甩在肩上问颜晓棠:“然后呢?还要干什么?”
“跟我来。”颜晓棠折身往破烂板屋后面钻,月出只好也跟着她钻,把头低下他才过得去。
结果那后面没有路,只是几块白岩乱七八糟挡住了悬崖,勉强能站下人。从这里看照莱,地势显得平缓了一些,视野里堆积的房屋也更密集,像个巨大蜂巢的内部。
“来这干嘛?”月出问。
颜晓棠回身道:“我们继续说说大师兄的事吧。”
月出白眼:“想知道自己问他去。”
颜晓棠一步上前,把出去的路堵住:“剩下几个钱都在我这,我们可以去馆子里吃饭。”
“用这种无耻手段,会不会太过了?”月出拉长脸。
“当然,师兄也可以回去吃糊糊。”颜晓棠让开路。
“一顿饭就想套出全部?也太痴心妄想了!”月出摆高姿态,把胳膊抄在胸前,一脸“我在意的才不是饭”的高冷表情。
“行啊,一顿饭一个问题,你说大师兄被师父逐出门下了,可是师父也说‘这是我的大弟子’这种话,为什么?”颜晓棠觉得条件不错,最惨他们一天也要吃一顿吧,好一点一天吃个两、三顿也没有问题,不出几天就能知道伯兮的全部事情,这点点耐心不值一提。
月出朝下轻蔑地看了看她,哼道:“有些事即使我知道我也不能说,师父下过令不许议论。不过你问的这一个可以说——伯兮早就被逐出师父门下了,但是师父一直很偏袒他,逐出门下这件事只是做个样子给长老看的,说起来当然还是把他当做门下弟子。”月出笑笑,没发现自己一脸酸唧唧的表情:“太微仙宗的弟子名录上,伯兮早被除名了。”
颜晓棠想问“为什么要逐出门下”,但是念头一转,这个只怕就是不许议论的部分,她退而求其次,想问“为什么师父偏袒伯兮”,可这么一问就还需要下次才可以问,于是也一脸轻蔑地笑道:“一定是因为师兄你的灵根不如大师兄,师父才会偏袒大师兄。”
月出立即反驳:“我怎么说也是雷灵根,伯兮才只是最寻常的单系火灵根而已,你以为他样样都很好吗?”说完月出一怔,伯兮是单系火灵根的事不也可以作为一个回答,换一顿不那么难吃的饭吗?
“你套我话!”
“师兄反应很快嘛,我还没套完呢,我们继续——”颜晓棠咧嘴露出小牙,奉送了一个很没诚意的笑容。
月出忍不住了,很想把师弟翻过来狠狠打几下屁股,才把师弟一胳膊夹起来,突然俯身蹲到了白岩后面,低声道:“别动,有人用神识朝这边看。”
颜晓棠只好趴在他膝头上,被她师兄的腿和胸膛夹成馅饼。
月出一边探头看一边道:“那方向是瓜子门。”
“三、三师兄,神识怎么看?”颜晓棠使劲推推,才把气接上,可是又不敢有大的动作。
月出探头探脑道:“第一次你就进识海了吧?”
“不能第一次就进吗?”颜晓棠反问。
月出气结:“哪里有那么简单!说得跟喝水一样……你不会真的第一次就进识海了吧?不可能啊!”
“师父有引导的嘛,跟着就好了,很难吗?”颜晓棠再次反问。
月出忿忿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你第一次就进识海了,也不用一直反问我吧?”
“好我不问了。”
月出磨磨牙,虽然跟师弟一直说着话,但他也没耽误正事,瓜子门是几十根桅杆扎成个稻草垛一样的东西,下方岔开供人通行,海民只许住在瓜子门下面,只有上潮民才准住到瓜子门上头去,其实周围也都是穷人,可还是要用一道门来区别穷人和穷人。
炼气期的修者也具备神识,神识不是真元,自成体系,一般来说是跟着修为逐步提升的,但也不乏修为和神识等阶不匹配的修者。召南从不用炼体炼气作为门下弟子的第一课,都是引导他们进自己识海,从神识内视引他们踏上仙途。
炼体需要至少几年的时间打熬筋骨,炼气也需要最少数月引气入体,打通经脉气穴,为难的是徒弟。而神识为难的是师父,做师父的如果修为心境稍有不足,就无法顺利引导徒弟“睁开心眼”,所以少有师父会选择让徒弟以神识做开端的。
召南是太微仙宗掌教,他如果没有引导徒弟的把握,那天下间的师父也没几个能够了。
月出就得益于此,修为只有筑基期,神识却已然接近金丹,要不是带伤,一动神识就疼得脑袋要炸开,附近一带随时都能看到。
本来不该看的,毕竟在逃窜,万一给追杀的察觉就不妙了,可是这一道窥看的神识惊动了他,他探头探脑看了这么会,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表明神识境界差远了,月出这才放心,忍着痛放出神识反过去查探。
一看了然,穿着乌袍,是落霞宫的人,一把白胡子,不过修为只得筑基——月出这是高人看太多了,他自己没多大就筑基了,不认为筑基期有多了不起。
但是放到照莱这样的地方,筑基真是跺跺脚,整个城都要震几下的大人物!
那白胡子正是衍泽,离得太远月出听不到什么,只能看到衍泽用手帕捂住鼻子嘴巴,一脸勉强走到瓜子门那再也不肯挪一步,他身旁还跟着两个穿缎子长袍的人,一直点头哈腰地陪着说话。
说了一阵后,就有一群佩着刀,衣服也穿得都差不多一样的人,跟着几个乌袍人从瓜子门下来。
月出头痛欲裂,无法再看下去,若是强撑,神识反噬起来就不得了了,只得拍拍颜晓棠:“伯兮师兄惹麻烦了,走,回去告诉师父。”
“昨天大师兄要是不动手,死的就是我们。”颜晓棠不服。
“区区几个凡人也想杀我们,哼!”月出借狠狠“哼”这一声的机会,吸口气压了压痛楚。
“好吧杀不了,不过肯定要挨揍。”
颜晓棠跟上月出,两个低着头弯着腰绕过木板屋,爬矮墙翻栅栏地一溜小跑回去。
不想路上撞到一样贼头贼脑的商桔栋,三个都傻眼了一下,这小子再见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前几次吓过劲,居然不怕了,被月出和颜晓棠两个一齐瞪,缩缩脖子不说话。
月出和颜晓棠要赶回去告诉召南,顾不上商桔栋,可他们两个前面小跑着,商桔栋在后面小跑跟上来,颜晓棠几次回头看,这家伙突然间就变成大胆了,是想干什么?
回到大屋,月出进去找召南,颜晓棠回头一看,商桔栋还跟着,正穿过石径小道,她站下来扬声问:“你来干什么?”
商桔栋掀掀嘴皮,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想好,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只顾往颜晓棠面前跑。
“不怕我打你?”颜晓棠挥挥拳头。
商桔栋缩着脖子道:“狗不是被你卖掉了吗?”
“你小瞧我是不是!?”颜晓棠差点没气死,没狗她就没有丁点威势了?
商桔栋跑到她面前,跪下便道:“你想打就打吧!”
颜晓棠忙后跳,结果跳开一看,商桔栋还真的老老实实跪在那了,没出什么损招?
“咦你怎么回事?”突然胆子变大了不说,还主动上门求揍,难道是吓傻了?
“我想拜师!”商桔栋振振有词。
颜晓棠转过神来就笑了:“这是什么道理?我打你一顿,我师父就得收你为徒?”
“不。”
商桔栋捏着袖子狠狠地擦一下鼻子,擦出个红鼻头,虽然他人也不难看,但这红鼻头跟伯兮冻红的鼻尖比那真是天渊之别,红辣椒跟红玉的差别,颜晓棠看得很不耐烦,挥手道:“滚,别让小爷我说第二遍,除非你想从这笔直下去!”
商桔栋双手握拳,并在胸前,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样子:“我不是要拜你师父为师,我要拜你为师!”
颜晓棠直接就被他给吓得面无表情了,她才十岁,这少爷能有二十好几了吧,看着比伯兮还年长,要做她的徒弟!!!
“噼啪”几声,颜晓棠把指骨捏得发出脆响,已经忍耐不住要打人了。
“师弟,进来。”月出在门里探头道。
颜晓棠抬起拳头,月出又道:“师父叫你。”
“……回头收拾你。”师命为重,颜晓棠放下拳头,跺着脚走进大屋。没有人知道她是女的,她就乐得整天比她三师兄还糙了。
召南听到她脚步声,随口问道:“门外何事?”
颜晓棠道:“没事,师父叫我?”
她这一问,召南便唇角弯弯地笑了起来,惹得颜晓棠好奇死了,刚刚月出先她进来,应该已经把落霞宫的人下来的事情说了,这算不上好事吧?肯定另外有事。
“过去,我收徒都会赐下一件法宝,收你为徒至今倒是什么都没有给过你,今天碰巧得到了……”
“什么好东西?”召南话还没说完,颜晓棠已经亢奋得急不可耐了。
从月出说那只瓶子也是法宝后,她时不时的就后悔一会,现在摆明师父是要给她好东西,热血一下子都要冲出头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