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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三道命令

邕国共有三十七座城池,就有三十七个落霞宫,在中曲国的太微仙宗外门叫做栖迟宫,在虞国的叫做拂云宫,虽然同是太微仙宗外门,却各不相干。落霞宫的势力伸不出邕国,不过在邕国国内,因达官贵人的供奉,也难容人小觑。

照莱在五百多年前就有了,那时邕国东海外有个日晷岛,不事渔猎,只干劫掠,邕国没有水师,就只能在浚江入海口这里驻扎下一支军队,防日晷岛劫掠用的,军队天长日久驻扎,海民依着军营结庐而居,渐渐成了村镇,商人闻风而来,市集兴起,村镇演变成了城镇。

日晷岛沉没后,邕国撤走军队,建起半城城墙,才真正为一城廓。

与埠口那样的内陆江城扼守水路便利比起来,照莱就只有开海市时才会显得欣欣向荣,商人们于四月间汇集而来,把虾皮粉、咸鱼等等普通百姓热爱的“海味”运往内陆城邦或是其他国家,也有收购珍珠、珊瑚甚至于海鲜这一类高档货的商人,不过海鲜只会运往清邑,再远路上就要臭了。

照莱的落霞宫没有被百姓们看成“虾皮粉宫”、“咸鱼宫”,就多亏了还有珍珠珊瑚这些奢侈物。

落霞宫自然不能收税,但它得的钱财可不少。

海民把海上物资卖给拥有邕国户籍的作坊主,作坊主加工后,再把产出卖给前来收购的商人,后一道有照莱官府收税,税金一部分上交国库,一部分便落到了照莱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官员家眷口袋里,这些人不缺吃喝,日子饱足贪心有余,口袋里的钱还能往哪里去?

本来太微仙宗设外门,只是为了免去弟子们为修炼的资源耗费时日精力,外门主责在收购各种天材地宝,然而天材地宝少有,外门这些资质不行的弟子大部分早已放弃修仙问道,自然不会拒绝送上门的金银富贵,一代代下来,“有钱无权莫进来”都成了落霞宫的无字门牌。

每一城的落霞宫里,最高修为者为筑基期弟子,照莱落霞宫也不例外,此落霞宫筑基期弟子共二人,一个叫遇彤,一个叫衍泽,两人分别是筑基后期和筑基中期的修为,在落霞宫一众外门长老中,修为算是不错的,很多地方的落霞宫长老才将将的筑基初期。

虽然都是外门长老,可也按辈分修为排序,遇彤是大长老,衍泽为二长老,关系亲近的官员可以在私底下称呼他们为“遇彤真人”、“衍泽真人”,其实这两个人哪里就够“真人”的修为境界了?不过论起照莱城里的贵人,除了府丞大人就属他们二人,不是他们不如府丞,俗世的官府跟修者本是两个世界,官府为信众,那他们就凌驾官府之上,官府不买账,迫于宗门内有不得干涉的规矩,明面上他们也只能服软。

照莱府年年治水不如说是被水治,府丞大人巴不得跪一跪“真人”就能消除水患,哪里敢不买帐。须知,府丞要是不买账,治水治好了没事,要是治不好,一定会被落霞宫扣上得罪仙人的帽子加以指责。

落霞宫之上的太微仙宗,在邕国最近的,也是最为人所知的,就是将军府夫人幼时的仙缘,可见太微仙宗比天上的云还高远,云还能天天见,那些隐在鹿台山的真仙又有谁见过了?

没有内门弟子的凡俗世界,落霞宫长老基本也就等于此地山大王的角色。

此时两位“真人”正在宫内玲珑塔上远眺谷底沙洲,从他们的位置看,沙洲就像一大盆泼出去的洗脚水,散发出难闻的鱼腥臭味,还污浊了一大片土地。

“会不会是哪里来的散修路经本地?”外表年近七旬的衍泽站得靠后半步,小心观察着身旁人的表情。

站衍泽前面的自然只有遇彤,这位白面无须,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反而修为更高,冷叱一声道:“既然二长老觉得是散修,那就请二长老带人下去看看罢。”

衍泽吓得缩了缩脖子,抖着白胡子道:“我亲自去?”

“不然本长老去吗?”遇彤冷笑不停,视线停在沙槽坑那一带,灵气翻涌不过短短几息,炼气期的弟子们什么都没感觉到就过去了,但在大长老眼里,整个沙洲的灵气都被牵动了,气势慑人,

他们的神识看不了那么远,唯有派人下去查探。

“大长老,我觉得那一阵灵气波动不简单,怕是剑修。”二长老看着怂,见识不低,判断的一点都没错。

修者主流四类:器修、符修、气修、剑修。器修以身外之物入道,细分门类五花八门,就看那修者的本命法宝是什么,便算什么,本名法宝是鼎的,叫鼎修,本命法宝是葫芦的,也只好叫葫芦修了;符修专精符篆、符阵,很好理解;气修重移气,以身内真元役使身外灵气气机,多用拂尘、丝绦;剑修本该归为器修类,也是以身外之物入道,但剑修因修者众多遂成一大类。

与四类修者对敌,最机变为器修,最麻烦为符修,最难捉摸为气修,最好不要对敌的——剑修。剑主杀伐,两面皆刃,不留退路,宁玉碎、不瓦全,不管修什么的,碰到剑修都觉棘手,就算修为低一阶也难从剑修手里讨到好,哪怕是修为高的另三类,欺负修为低的剑修,也要防着一个大意被撕咬一口狠的。

外间散修并不多见,但如果真的是散修里的剑修,那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衍泽心里暗恨遇彤自己不敢亲身涉险,逼他去查探,干脆把话挑明:剑修,你怕我也怕。

本来他们是可以装作没察觉到,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的,但在数天前内门先后送来三道命令,只要是内门的命令,哪怕他们落霞宫长老敢踩在邕国王位上蹦,也要乖乖服从,只因他们都很清楚,他们能享受这一切都是因为身后有一个庞然大物:太微仙宗。北境各诸侯国算什么?北境天子算什么?太微仙宗只是不屑于低头看脚下的地面上是否有蚂蚁罢了。

太微仙宗嫌内门弟子自己搜集资源浪费时间精力,外门落霞宫、栖迟宫、拂云宫等等就出现了。同样,假如太微仙宗发现外门没有尽心尽力,吹一口气,整个外门都不必存在了。

别看遇彤和衍泽是筑基期修士,在散修里已是了不得的成就,跺跺脚也要让地面抖一抖的修为,然而资质不行,此生金丹无望,连进内门做个最低阶的弟子都不够资格。

修炼长生什么的,他们早都知道自己不可能了,放弃修炼回过头来一比,比散修安乐,比普通人康健,还有富贵、权势可享,哪里都好。

为了将这种生活继续下去,凡内门传来的命令,遵照执行是必然。

第一道命令,说有个十岁大的孩子吃了一条妫鱼,将来这孩子必入魔道,需斩杀。

命令说得含糊其词,但不难理解:妫鱼为妖鱼,吃过妫鱼的普通人也能修炼,但修的是魔道,事情不离奇,可什么时候内门开始关心起本该是外门关心的事情了?外门对此事一无所知,内门却连这吃了妫鱼的孩子有多大都知道了!

这就跟府丞大人关心起手下皂隶家内宅院墙够不够高一样,带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惊肉跳。

遇彤推测出两个可能,一是妫鱼真有其事,是内门某个弟子看上另有用途的,却被一个普通小孩子吃掉了,于是怀恨要杀又找不到小孩子跑去哪里了,只好贿赂外门掌事动用外门寻找解决,这种事情只有外门掌事才知究里,落霞宫问都不怎么敢问的;二是照莱落霞宫已经很久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资源供奉上去,上面的人很容易做出照莱很贫瘠,不必要再设落霞宫的判断,于是先随便找件小事给他们办,办不好撤这一城的落霞宫也就顺理成章了。

后来问了一问其他几城的落霞宫,也都得到这个命令,遇彤和衍泽才把心落回肚子里。

他们办事真是十分尽心尽力的,一确认自身地位不需要担心,就派出能够派出去的所有弟子,四处搜查十岁的小孩子。

只是内门没有给名字,也没有说男孩女孩,落霞宫先把照莱城里翻了一遍,家家户户十岁的孩子都盘查过,凡是无父无母说不出身世来历的,先全部关起来,接着又出城在整个照莱府地界里找。

本来这件事也就是麻烦,没什么危险,谁想到出城的三个弟子在追上几个人要盘查其中的孩子时,竟然被杀了,死前求援,赶到的五个弟子又被对方跑脱——这件事发生后,遇彤和衍泽觉出不妙来,这个孩子的身份只怕不寻常,那吃了妫鱼一说,恐怕也是随便找的一个理由。

这孩子不去其他地方,跑到照莱来,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急忙把事情报上去。

没过两天,另一道命令下来了,比第一道看起来正式得多,想来不是出自外门掌事的手,是真正从上面传下来的,命令他们搜查地界内的秘境,一旦查出封死入口。

照莱海上有秘境,这不算太大的秘密,因为在过去,这个秘境主人还活着的时候,跟太微仙宗掌教还是朋友,照莱落霞宫出于谨慎,对秘境所在的位置一清二楚,方便约束门下弟子做事的时候不要闯到这位散修的地盘上去,免得不小心得罪了掌教的朋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这一秘境主人生前身份成迷,但是能够成为太微仙宗掌教的朋友,恐怕实力也弱不到哪里去,即使身故,秘境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闯进去的,不过落霞宫接到的命令是封死入口,不是闯进去,这就容易多了。

费了一番周折,这件事也办成了。

然后,第三道命令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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