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微云篆,就一定会想到太微仙宗。
渚武罗创太微仙宗,是在弑神之战后,也就是说,将翳城毁灭之时,还没有太微仙宗,这间房间和外面的房间布置相似,格局一样,不会是后来人弄的,月出看到的时候几乎呆怔过去,随即反应过来,房间可以是以前的,但禁制却可以是后加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去。
在宗内时,他就是出了名的惹祸能手,犯事祖宗,一般二般的事情,师父师兄从不会告诉他,因为他不是在惹祸的过程中,就是在被罚。
不过他惹的祸小,犯的事也微不足道,充其量烦人居多,又会卖乖讨喜,比起伯兮,那是强了很多很多倍。
离开了太微仙宗,月出才渐渐的开始学着想事情,很多事,是从比他小的四师弟身上学来的。
见到微云篆,月出没有急着叫人来看,先竖耳朵听屋外动静,有几道仿佛风吹孔洞的声音,那是锈蚀的青铜摩擦出来的,将翳城里有许多残缺的金属傀儡,跟在他们身后的就有十几个。
此时无路可走,上天入地均是不能,只能躲到这房子里来,被发现是或迟或早的事。
月出放慢呼吸,让自己的心跳缓下来,将自身发出的声音降到最低,这才一边仔细打量,一边细想。
将翳城兴许并不像三品真人和鹖央真人说的,只有他们两宗进来过。
月出本来对这些修为高不可及的长辈心存敬畏,见着自家师父更是犯怵,不过到了今天,眼看除了师父,一个个的把他大师兄当成了物件,争来夺去,什么威严,什么气度,全都是骗人的,跟照莱沙洲那一群扒拉着算盘的小老板有什么分别?
就算死在这废墟里,也比呆在那大殿里来得舒服。
月出不无激愤地想着,找到篆纹源头处,下意识地就开始计算方位。
微云篆是他本门的东西,知道路数便不用破解,乾、震、坎、艮、坤、巽、离、兑,绕来绕去,无非八个卦象,超出他所学,进不去的时候再想别的办法。
月出越来越专心,以前走马观花学过的东西,一点点的被他翻找出来,对应着,循着篆纹的纹路推演下去,渐渐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轰隆”一声巨响,脚下震动,他才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走进禁制里,离那神龛不到一半的距离。
又一声闷叫,不知是谁第一个被发现了,将呼痛的声音憋在喉咙里,随后就有遁光远去的啸音。
按月出过去的性子,根本休想他忍得住不出手,可他现在只是纹丝不动地站在禁制里,侧耳听着,将一双手握紧成拳,哪怕手背上青筋快被捏爆,也没有追出去救同门。
没有用的,他才是筑基期,连遁光飞起都做不到,何况将翳城里充满魔气,走得深了,在空中飞过纯粹是找死的行为。
而且他还没有坐骑,战力弱到随便一个筑基期的修者就能打败他,而这里,别宗每一个弟子都是元婴期,高出他整整两个境界,他们打起来尚且吃力,他算什么?
他不怕死,他只怕他的死拖累到师父,拖累到师兄、师弟们。
有人按捺不住,施展神通追了出去,远处传来拼斗的声音,瓦砾震响,地火呼呼灼烧,月出仍然一动不动站在房间里。
等一切安静下来后,月出狠狠眨了下眼睛,松开握得发白的手,低下头继续推演禁制。
原来,不得不忍下去的痛苦才真的叫痛苦,会永久的存在。
月出咬着牙,连用呼吸纾解一下胸口的窒闷感也不敢做,他知道自己做不了多少事,但至少,眼前神龛上的东西拿得到,也许没什么用,也许这点东西就能帮师父把大师兄赢回来。
月出说服自己,像只默默无闻的小虫子,辛苦地搬运他觉得或许会有价值的东西,可怜得,不像是师从一方仙宗掌教的亲传弟子,甚至也不像普通内门弟子,就只是只虫子,只看得到眼前的那一丁点。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又一块晶石凝结出来,颜晓棠把它拿到手里,晶石红得浓郁,颜色暗沉如血,盯着看了一会,她恍惚有种错觉,捏着的不是晶石,而是一颗心脏,还在鼓鼓跳动,心神也险些被迷失其中。
伯兮没有说这里有血魂之精,颜晓棠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怎么说也是石楼凝结出来的,她还是好好收了起来。
这时合荒传来神念,颜晓棠借它的眼睛一看,就看伯兮他们走到了一条死路上。
路面是通达的,两旁的房屋倒塌得厉害,连片半人高的墙都找不出来,即使从瓦砾堆里找路,也完全可以走,但前方一片雾茫茫,全是魔气,没有一处空隙能穿行。
外围的三宗弟子小心地分散开,试着找到可以通行的地方。
锯人山是必须要去的,花上些时间绕开这一片魔气,想必上面的掌教真人们并不会在意。
伯兮想自己探路,刚迈出半步,立即,周围六人手里法宝亮了起来,六道目光逼来,看着他的样子就像看着某种恐怖的东西,一个个全神戒备。
这样子,他是别想做什么事了,只能收回踏出去的脚。
看他识相,这六人才把神情缓了缓,不过从表情到身体还是紧绷绷的,脸色比石雕还森寒几分。
颜晓棠才只是看着,就一肚子的火气,好嘛,这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没把伯兮当人看。
合荒叫她看前方,她才把注意力从伯兮身上移开。
前方只有魔气,什么都看不清,好像有几根柱子,又像是几片危墙,单薄地立着。
合荒难得有点紧张,颜晓棠被它感染,望着魔气屏住了呼吸,可是看了一阵,还是那样。
再一看伯兮,也直直看着前方魔气,惹得他身旁的谷风也好,那六个人也好,都惊疑不定朝厚厚的魔气里看,渐渐的,外围的人在击杀了这一片的石雕和金属傀儡后,也望着那片魔气。
颜晓棠不在那,可她只是看到这样怪异的场面,心里就毛了。
谷风说将翳城里有魔修亡魂,亡魂不就是鬼吗?魔修活着的时候就不是善类,死了岂不比厉鬼还厉鬼……颜晓棠悄悄吞口口水,很想叫徙御现身出来,明明是两个人一起,搞得活像只剩她一个人在诺大一片看不到边的地下世界里。
地灵石火的光又是惨白的,越是朝四周看,就越渗得慌。
伯兮在的时候她注意不到这些,伯兮不在,她想起她怕鬼了。
突然合荒用它的细嗓子尖叫了一声,敢情颜晓棠怕鬼,把它这不知道鬼为何物的木灵,也带得怕鬼了。
颜晓棠忙闭上眼睛去看上边,就看魔气里多出了一个细长细长的人影。
分散开探路的三宗弟子忙聚拢回来,按照各宗的习惯,要么结阵,要么祭出法宝联手,个个如临大敌。
大殿里的人,也都盯着这道人影,不少人都以为会是魔修亡魂,毕竟这人影看起来很是怪异,走路如同滑行,头还一低一低的。
鹖央道:“不对,不是亡魂。”
跟着,是伯兮低声道:“是个人。”
他周围听到他声音的人露出不相信的模样,那魔气沾到一点也十分麻烦,谁会将全身投入到魔气里,如果真是哪一宗的弟子,即使有长辈在此,也断断救不回来了。
但是那人影一滑一滑的,渐渐从魔气里显露出来,穿着无极仙宗的金色劲装,提着把银钩样式的兵器,不过脸还不能马上看清。
有无极仙宗的弟子喝道:“来者可是我无极仙宗的?报上姓名!”
那人猛地一滑,从魔气里彻底“走”了出来,看清他模样的人无不倒吸气,连伯兮也将眉心皱了起来,眼睫一跳,将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压了下去。
起初他们看到的不过是上半身,这人的下面半截,却被一个金属傀儡替代了,这金属傀儡是个独角犀的样子,原本的青铜躯干腐蚀得只剩下不多的部分,唯独那支独角还很锋利,把这个无极仙宗的弟子从腰后扎穿,上头从颈子那穿出来,导致傀儡爬行一步,这无极仙宗弟子尸身的头就摆动一次,看着一低一低的,他淋淋漓漓的血将这头青铜独角犀染成了黑红色,身上却只在领子附近沾了血迹,其他部分还光鲜耀眼着,看过去怪异得厉害。
男修还好,队伍里几个女修“哇”地吐出来。
谷风一步踏出,右手手臂高抬,作势一握,他们头顶几丈高的地方现出一个拳影,随着他曲臂落拳的姿势,这拳影“呜——”一声向着青铜独角犀砸下去!
无极仙宗的弟子来不及阻拦,纷纷喝骂起来,就听“呯”的巨响,青铜独角犀连同被它带来的尸身都成了地上的一堆。
谷风这才说:“也不看看情形,下次想收尸先把傀儡干掉再收,你们比我先动手,我就不抢你们的。”
伯兮略微有点诧异,谷风不是会做这样事情的人,明明他晚一点动手,无极仙宗的弟子就会上去的,突然跑去抢不说,还把那尸体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