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国国土十分小,一国最多一郡之地,在邕国等国眼里根本没把他们当做国看待,但六国倒是极其团结,一国有事,五国去救,外头的大国一时啃不下来便放过了,都等着他们自己闹起来的时候再去各个击破。
照她以前在将军府里听到的来想,东六国算是富庶安定之地,地理上也比邕国富饶得多,山川平原极多,河水丰沛。
尽管离鹿台山很远,但那里应该有太微仙宗外门。
“可有外门?”颜晓棠问道。
维羊一时答不出来,外门对于内门弟子来说远似天边,若是离鹿台山近些的,他还能叫上名字,东六国那么远的地方,那里的外门叫什么怕是只有外门掌事知道,因此他老老实实地摇头。
颜晓棠又问:“寒琼仙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仙宗?也跟太微仙宗一样古板吗?”
维羊虽不觉得太微仙宗古板,可不敢对颜晓棠的评价有异议,思忖道:“寒琼仙阙有一个古怪的规矩,即位掌教的真人会将同辈师兄弟的实权收回,这些与掌教同辈的师兄弟从此不再干涉宗门内的事务,赋闲安养起来,长老位置交由掌教真人门下的亲传弟子们接任,代代如此。其他的,相隔太远,我也不怎么清楚。”
颜晓棠听完一笑,难怪寒琼仙阙做得出杀死婴儿替换伯兮的事情来,原来祖传规矩对权势死守不放,倒是比太微仙宗更俗物一些。
这样的一个仙宗,势必会比侧重修炼的太微仙宗更容易在内部起争斗,可是……不在南境争斗,争斗到北境的东六国来,难道是在自家地盘上打架会遭处罚的缘故?
又或者两拨弟子乘着不在自家地盘上的机会私斗解决矛盾,都有可能。
东六国绕得太远,颜晓棠并不打算绕道。
她心里稳不下来,从伯兮被蕊散人卖了那天起,就没有安稳过,鱼没烤透就捡起来吃了,没滋没味的也没心情计较,等桐崧恢复好,三人取出飞行灵器再次上路。
天气一天天的凉下来,向着南方走会好一些,但好得也不多,听闻南境的冬天也会下雪,只是没有北境那么厚而已。
为了省真元,颜晓棠用布裹着头和肩挡风,舍不得用真元壁障,但夜风还是锋利如剑地刮着脸,她眯着眼睛侧耳倾听下方林子里被惊飞的鸟,最多的是猫头鹰,“咕咕”、“咯咯”的叫声跟推动棺盖一样,越叫越死气沉沉。
“停下!”
桐崧猛地停下纸鹤,回头看颜晓棠。
颜晓棠心头乱跳,想到不对劲的地方:寒琼仙阙绝不会想让浩无仙宗和无极仙宗知道他派了大批弟子进入北境的,因为他怕那两家调查背后缘由。知道伯兮身份的人除了他寒琼仙阙之外,确实不多,可是却难防那两家把伯兮的年龄跟当年夭折的婴儿联系在一起,这种事情最经不起调查,只要有一丝端倪,说不定那两家便不会袖手——所以,寒琼仙阙的弟子进入北境后绝不会高调行事,最近得到的消息里,零星的冲突都算不上大,在东六国那寒琼仙阙弟子内斗怎么会张扬到毁了凡人半个城池的地步?
“向东走,去东六国。”
桐崧吃惊地向南方看了看,往东去的话,就偏得太远了,但他不敢迟疑,脚下纸鹤一掉头,望着渐渐发白的东方飞。
当颜晓棠赶到事发的臻吉城时,已过去了半月,本来跟召南还能保持联系,前几天互相之间的距离终究拉得太远,足有四千多里,合荒骤然回到她识海里,召南知道她向东六国来,她知道谷风、月出和余下十六名原执法弟子护卫着召南、徙御向西南方去了。
颜晓棠心智早熟,意志又顽强,对早有预料的事情根本没有产生丝毫动摇。
来到臻吉城外二十多里,前方的战鼓声擂得震天,传到三人耳朵里。
颜晓棠放合荒到前方探路,不一会合荒到了城外,臻吉城被几万大军围住,云梯架上城头,守城的攻城的激战正酣,半截城墙染红,另外半截被火油滋滋啦啦地烧着,喊杀声震耳欲聋。
她先将城外筛查了一遍,只有几里外的山林间藏着两个不到筑基期的修者,被她刻意展露的神识一惊,慌忙逃走了。而后她借合荒的眼睛飞快将整座城池扫看了一遍,臻吉城里宫观不少,这点跟清邑、照莱或者复南不一样,名字也五花八门,什么玄天观、九真宫……林林总总竟然有十几个。
城里修者不少,炼气期居多,少数几个筑基期,只有一个人是她看不出修为的,其他都在结丹期以下。
颜晓棠耐下性子,等到夜里,乘着天色从空中入了城,城墙上高挂的风灯根本照不到太高的地方,即使被人看到也没有什么,白天的攻城战入夜未停,墙头上的兵士们都在厮杀,走神便得死,想必没有人会注意到空中过去的他们。
一进城,她就把神识铺了开去,整座臻吉城里的情形尽在掌握。
找到阴暗处落地,维羊在前,桐崧在后,三人混在轰乱的百姓里,穿街过巷到了一座九真宫的墙外,几丈高的墙毫不费力便越过了。
这九真宫正是那唯一一个颜晓棠看不透修为的修者所在地,按理说这样的修者在臻吉城里该是耀武扬威,无人敢惹的存在,这个却很离奇的被几个筑基期的修者围困在后方最大的一间殿宇里,脚下还被布了法阵,那几个筑基期修者各个祭出灵器、法宝,跟阵中的修者对峙。
直到颜晓棠来到殿门前,里面的人才察觉,慌忙间,一个老者喊道:“不知哪家道友来了臻吉?道友远来,未及迎接,请多多包涵,敢问道友因何夜闯九真宫?”
里边呼喝着,却没有一个筑基期的修者奔出门来,门外一无所觉的炼气期的弟子们听到门里喊声,才急忙抄起兵器拥往正门口。
桐崧和维羊从黑暗里走出来,颜晓棠落后几步,神识倒先于他们进了殿内。
里边共有八位筑基期修者,如此多的修者汇聚在凡人城池里本身就很奇怪,看样子,他们合力布设了一个法阵,把那个颜晓棠看不出修为的男子困在阵中,那男子二十七、八的样貌,一身绛红的衣袍,每有动作就闪过流光,一看就知道是品阶不低的灵器甚至法宝,却破破烂烂的,脸上表情也显得不太正常。
桐崧伸手向殿门一拍,大门粉碎,那些炼气期的弟子全被拍得翻滚出去,他率先踏进殿内,随即侧身让到一旁,维羊跟他一般的动作,颜晓棠走进殿里,不管那八个脸色惊疑不定的筑基期修者,问道:“他就是寒琼仙阙的弟子吗?”
桐崧点头:“看打扮,寒琼仙阙内门弟子无疑。”
有个筑基期的老者罢手退出法阵,提着龙头拐杖朝颜晓棠一点道:“你是何人?敢擅闯九真宫——”
“放肆。”桐崧没有出手阻拦,但他音调不高的吐出两个字时,那老者面皮一紫,胸口像被攻城锤撞上,被他调动真元硬挺住,不过鼻孔和嘴角溢出血来。
这一下,其他筑基期修者都被吓到了,不见法宝,不见动手,只是如常地一声喝斥就能伤人,表明这个以仆从位置侧立的男子其修为境界远高于他们。
他们这一惊之下手里纷纷停住,法阵里的压力顿时消减不少,阵中的男子喉咙里“咕咯”一声,挥舞双臂就朝离他最近的一个扑过去,那是个女子,三十多岁的样貌,一下子避让不开,吓得脸都白了。
颜晓棠神识一动,寒琼仙阙这弟子全身一僵,被定住似的呆立在那,高举的双臂慢慢放下来。
没有特意问谁,颜晓棠张口道:“我来是为了半月前的事情,谁亲眼见到的,原原本本说来,不得隐瞒欺骗。”
被救的女子心气很高,怒道:“凭什么!?”
维羊向侧面踏出半步,随着他身体的动作,飞剑跳出气海,剑光一转,眨眼多出几十把飞剑,剑尖对着殿中的人,气势凛人——
桐崧也好,维羊也罢,出身太微仙宗,仙宗弟子的气派那是早就浸到身体里的,太微仙宗规矩法度森严,弟子们也少有没形没状的,举止之间气势天成,他们身为以前的执法弟子,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虽然赶不上谷风这样的亲传弟子,但两个人随便拉个架势,透出的睥睨从容足以震慑住殿里殿外的人。
这群筑基期修者都是有些眼力的人,看出颜晓棠身侧的两人不简单,眼力高的,甚至能想到仙宗上头去,一时间没人敢动作了。
几息后,那老者把半月前发生在臻吉城里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东六国自古富饶,百姓人口众多,太微仙宗对这样凡人兴盛的地方没有兴趣,外门在此经年没有多少收获,又因外门敛财被内门察觉,早就撤销了,那后头东六国就成了散修的乐土,有的居于乡野,有的则学太微仙宗外门,在城池里修造宫观,虽纷争不断,但都怕闹大引来太微仙宗,倒也相安无事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