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每个人的神识能看到的范围视作“界”的话,这界是有边界线的,她的神识境界远在无禄和庚布之上,当她“踏入”他们的边界时,她会知道,而她只要没有直接攻击到这两人,这两人不会知道她的存在,就像飞翔在高空的鹰,鹰看到蛇的时候,爬在地面的蛇可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外门长老还真是无法无天久了,想不到复南城里还有他们之外的修者,将神识龟缩在这大堂里,居然用神识来监视文武百官的动静,颜晓棠什么时候到的他们头顶,他们根本不知道。
等她出现在眼前,这两个短暂地慌了一头,再一看她,嗯,穿得很寻常,及膝短褐,发髻扎得松松散散,还漏出几缕搭在肩上,一看就知道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规矩,再看修为,筑基中期,而他们两个都是筑基后期,虽无法宝傍身,但通身灵器,比这样破落户的散修家底殷实得多。
无禄到底还是开口了:“区区散修,也敢管太微仙宗的事?本座不知道邪王从哪里找来的你,若想活命,速速滚远,今后再叫本座看到你,绝不饶你!”
这时百官都呆了,纵然知道这后来的少年人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却不敢肯定他一个人能不能对付得了栖迟宫的两位仙人,个个都像被掐着脖子一样,大气不敢出地看着。
甘仪见到颜晓棠,提着的气一松,坐倒回去:“四公子,幸好你来了。”
颜晓棠没理甘仪,她抬手掐了个法印,带着淡紫星砂的灵光爆闪,新的禁制轻而易举代替了庚布的禁制,无禄和庚布交换了一个眼神,察觉到异样了。
他们的修为比这少年人高出一层,可这少年人破他们的禁制不费吹灰之力,这……
颜晓棠道:“栖迟宫什么时候代表太微仙宗了?我怎么不知道?”
无禄喝道:“你是什么人!?”
颜晓棠一道引雷印劈过去,无禄和庚布急忙闪开,一个都没有被打中,但他们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这一手引雷印可是地道的太微仙宗手法,他们需要三个手势才能完成,而颜晓棠屈指就来,差距如此大,只剩下一个原因:她会“腹鼎经”!
无禄惊道:“你是内门弟子!!不知哪位长老门下?”
甘仪听到这,眼睛往颜晓棠背上转了一转。
颜晓棠轻轻一笑,她骨子里带出的肆意张狂,一下子就把无禄和庚布刻意营造的高绝尘烟的姿态比了下去。她张开双手五指虚虚一握,没有人看到她握住了什么,只看得到紫色灵光回旋。
“长老?长老算什么?”
话音一落,她双手一甩,剑意破空——
一对二,而对方修为高是事实,颜晓棠从不轻敌,出手就是杀招,柔水剑意藏着虚风剑意,两道剑意左右齐出,同时袭向无禄和庚布。
无禄和庚布大惊,在禁制被破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不太对劲了,没想到连飞剑都没有的少年人,居然是个剑修!还是个会剑意的剑修!剑意难防,二人都没有法宝,更没有合适的手段,只能躲。
庚布躲过了柔水剑意,以为成功避开,手朝腰间锦带上摸,想取灵器对敌,突然听到无禄大喝一声:“再躲!”庚布不明白无禄什么意思,眼前一阵波动,似乎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飞了过来……
“噗——”庚布疯狂地喷出一口血,人倒飞出去,撞在抱着金箔的柱子上,把柱子撞出一声裂响,凹陷进去一大块,然后他才掉到地上,别说还手,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无禄不知怎么察觉到颜晓棠藏在柔水剑意里的虚风剑意,本来他也是用退的,后来突然变向,就是在他变向时发出的提醒,不过庚布反应迟了,一招已被打趴下。
没死已算侥幸,颜晓棠要是跟他们修为一样是筑基后期,庚布说不定连吐血的机会都没有。
无禄接连闪避,才悬而又悬避开了剑意,他知道出不去,就没想闯出去,而打一个会剑意的剑修,别说他没有这种幻想,天下间少有修者会发这等白日梦,大长老狡猾得很,立即就朝台上的甘仪扑过去,想拿住甘仪当挡箭牌。
甘仪那四个亲信武将急忙拥往甘仪身边,但他们步伐沉重,看速度,根本来不及。
很多官员就见一阵紫色星砂从身旁飞扬而过,颜晓棠只是闲走两步的架势,人已经横移了几丈远,堵到无禄身前,吓得靠近的官员们倒的倒,滚的滚,不成样子了。
无禄没想到她这么快,急忙要退,颜晓棠手腕一转,无冢锏锏尖闪亮,在空中划出一个“迎”字,她见伯兮用过,并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但她模仿得十足十,气海里元气忽一涌,顺着手臂筋脉直入无冢锏,锏尖星砂“嚓”地爆溢,陡然间形成了一道蜿蜒水浪,劈头盖脸拍上无禄。
无禄体外真元壁障连续泛起亮光,颜晓棠不识货,不料这无禄倒识货,脸色煞白道:“迎龙寻砂——啊!”
真元壁破碎,无禄被很多细碎的星砂击中,他倒是没吐血,可他就像被乱箭射中,身上飚出道道血箭,颜晓棠急忙滑退,才没被泼一脸。
这一招威力有些吓人呐!不可否认她带上了剑意,可是刚刚的虚风剑意都没能把庚布杀掉,这一招不纯是剑意的,反而杀了无禄?
只怪她的剑修入门门槛太高,是用紫极生灭剑剑意入的门,不免将剑招看低,其实只要用得好,虚招亦能杀人。
再看庚布,一直就在呕血,身下已染了大片地毯,肯定也是活不下来了。
颜晓棠回身看向甘仪身边那四个武将,道一声:“杀了。”
四人明白她的意思,忙走出来接手善后,他们都是战场上拼杀过的,杀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即使是仙人,还不了手跟凡人也没什么区别,总不至于杀不死。
无禄已然毙命,庚布被两脚重力踩到断气,两位栖迟宫长老被结果得很干脆,进门时的嚣张转眼就成了一场笑话。
甘仪让人扶着站起来,对颜晓棠执礼道:“多谢四公子,今晚要不是四公子赶到,孤,命休矣。”
颜晓棠被逼无奈,在甘仪的百官面前现身已经很不乐意了,哪还想跟他假模假式地说话,正打算把这摊子丢下,让甘仪自己去收拾,却忽然改了主意。
借着合荒的眼睛,她看到伯兮靠在合荒身上,将手拢在袖子里闭上了眼睛,他酒劲上来,困得睡着了?
连夜出城的话,哪怕找马车送,伯兮仍然休息不好。洗髓伐脉更改的是灵体资质,消除不了他身上的枷锁禁锢,只要断骨锁魂狱还在,伯兮便好不了。桂仙酿不过是凡间的酒,而且仅仅是五口就能饮下的量,都让他醉到一塌糊涂,难保明天醒过来还会宿醉头疼,今晚能少折腾,就少折腾一点。
不走,便只好找甘仪要个地方。
当着人家文武百官的面,颜晓棠挺讲究地施以一个平辈之礼,双手手掌交叠平举,客气道:“既已订下盟约,邪王殿下遇险,我家岂能袖手?来迟一步,告罪了。”
甘仪忙道不敢,还勉力撑着道:“四公子仙家手段非凡,孤岂敢怪罪。”这话说白点:这是自家的仙人,自家的,仙人!他这话根本就不是对颜晓棠说的,旨在向百官说明她的身份。
周围惊魂未定的百官到这时候,终于能够松口气了,大堂里一大片喘过来的呼吸声。
颜晓棠嘴角挂着不怎么真诚的笑意,不经意扫过蜷缩在地的刺客同党……她还是太嫩了些。
小半个时辰后,被颜晓棠弄断了后院门锁的那处院子,其主人已经变了,新主人是离宫养老的一个宦官,被叫做江公公的,因服侍王妃娘娘有功,被赏赐了这座宅院,至于原来主人是谁,颜晓棠丝毫不关心。
宅院闲置了半年多,每月有人来打扫收拾一下,没长出杂草生出蛛网,但灰尘仍然很厚。
打扮成贩夫走卒的人进了院子,都到前院去领了仆役的衣服换上,然后开始洒扫整理,每个人都很安静,不得不说话时,也都把声音压得极低。
小半个时辰,通常说来做不了什么事,但是当一国之君想用这点时辰做什么事的时候,很多事就变得简单了。
打扫不过是第一步,随后器具一概换新,窗纱糊了新的,灯油添了香,珠帘、锦帐、罗纱、描金屏风,一重重的,把本来寻常的房间变成了豪奢舒适的所在,请原主人回来的话,一定不会相信这是同一个地方。
甘仪手下网罗了不少人才,从这一处院子里便能看出,他的手下什么样的人都能找出来,兴许连鸡鸣狗盗之辈也不会缺。
颜晓棠坐在一枝百桂灯座旁,一百朵玉片做成的桂花花瓣里是上好的香蜡,她只点了一支,昏黄的火苗将将能照出伯兮沉睡的侧脸,不时火苗一跳,就有细碎的影子在伯兮的睫毛上漫舞。
外面人未走空,留下了几个,看他们卑躬屈膝夹着腿小碎步走路的样子,颜晓棠就知道他们全是宫里的宦官,那江公公就是甘仪派来伺候的。
他们以为用轻细的嗓子说话,以为远远的,用脚尖踮着走过,就足够安静了,却还是吵得颜晓棠无法合眼休息。
她好几次站起来,想打开门出去吼一个字:“滚!”但她心里清醒地知道不干这些宦官的事,是她自己令自己无法忍受。把一捆柴薪送到快冻僵的人面前,居然指望那个人不要点火,呵呵……真是太愚蠢了。
伯兮的手从榻上落了下来,颜晓棠握住,没有帮他把手放回去,用自己的两只手一起捂住,桂仙酿带来的温热一点点消褪,伯兮的手指正缓缓变凉,再过上一个时辰,会比死人的手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