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仪他们一大早就从复南城里赶来,一整天没进一粒米,水也只有甘仪一个喝到两小杯,其他人连茶水都没有机会喝,站得饥火乱窜,颜晓棠听到一片的咕噜声,这也太响了,估计召南在宅子里都被吵得没法休息,只好起身道:“回复南要走几十里山路,你们今晚回不去了?”
甘仪忙起身道:“无妨无妨,我带他们找户村民投宿便可。”
颜晓棠笑了:“除了我这里,这村子哪还有可以给你们借宿的地方?左右大家身份互相知道了,就在这住吧,只是宅院以前闹鬼,不怕吧?”
甘仪笑,他身后的人也笑,还有人说:“真有的话,倒想见识见识。”
地上的那个人看了他昏迷的同伴一眼,脸色青白,他知道他听了这么多今天是不能活下去了,见机道:“王上,您是个宽容大量的人,是我们不该做不忠不义的事,请您看在过去我们也曾拼死护卫的份上,饶过我们家中老小。”说完,抖出袖子里的匕首,一刀插死了昏迷的那个,甘仪想去拦,被颜晓棠伸胳膊挡了一下,被他又在自己心口补了一刀,转眼功夫,地上两具尸体。
甘仪长叹,没说什么——在场的没有一个不是明白人,就算这二位现在不死,也绝对没有活着回复南城的可能,反间出卖,难道还指望什么好结局不成?
只是留下两具尸体,血腥味顺风传开也是讨厌,颜晓棠弹指解开禁制,走出去道:“桐崧,你来处置下尸体。”
在宅院里的桐崧翻墙跨沟地来到这,歪着脖子看看道:“四公子,可以解开我的禁制吗?”
颜晓棠没好气:“谁给你上的你找谁解。”她哪有本事给结丹的桐崧他们上禁制!
桐崧怯怯地道:“也得四公子允许……”
“我允许了。”颜晓棠没好气地答应了,看着桐崧又跑回去的背影,心底却生出一丝诧异:太微仙宗里规矩很严么?
召南跟前,她很少有什么规矩,就以为太微仙宗里也一样的,可是一回味,几位师兄在师父面前一直都很有规矩,所以说,太微仙宗规矩很严,只有召南不刻意拘束弟子。
她宁可相信桐崧是因为怕她,才要细致地询问到这个地步,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大权在握”。她修为垫底,年龄垫底,入门也晚,没有一样使她具备掌权的资格,凭借一时的擅长,就把更具资格的人挤到一边,这是小人所为,长久不了,她的野心只在伯兮身上,其他的……或许该放一放手。
而且伯兮醒来后,老这么看着伯兮跟谷风亲近,她自己被晒在一边,心里边确实不是滋味。
可是她怎么跟谷风比呢?谷风跟伯兮至少还能沾上青梅竹马,幼时小伙伴的关系,她就只能把伯兮逗红了耳朵而已……为此,伯兮只会躲她,想想还真是挫败。
……不,她比谷风有利多了。
“请吧。”颜晓棠亲自在前带路,弄得甘仪五人走路放脚都提着小心。
“复南很繁华?”
甘仪听到颜晓棠这句话后好几息,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是,我国虽战乱频仍,复南地处南方,鲜少被波及,水陆商贸兴盛,又人杰地灵……”
颜晓棠含笑道:“还有水军囤积,你眼光不错。”
北境诸国,有水军的很少,中曲国是其中之一,它的水军又全驻扎在复南,这里没有朝堂,没有供战车军马驰骋的平原,扩张不足,但却不会败。甘仪让出国都给甘显,既让百姓看到他的谦和退让,又立到了不败之地,还把甘显拱到了他前头去。跟虞国打,甘显首当其冲。
甘仪笑笑,这次不谦虚了:“四公子夸,我不敢辞。”别人夸,有利益盘根错节,他还真不敢认夸。
哪知道颜晓棠话题一转:“复南有什么好玩的么?”
甘仪一愣,就看颜晓棠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一直严肃的五官忽然柔软生动了很多,突然间……有点像个小姑娘?
他身后人插嘴,才把他叫回神,忙警醒自己不能对仙人生出狎昵心思,太不敬了。
“王上,咱们复南的酒可是天下一绝,不知道四公子做了仙人还饮不饮酒,要是还饮,改日我做东请四公子。”
甘仪道:“过两日就是船灯会,四公子若有雅兴,不妨一游。”
“哦。”颜晓棠只笑,不说去也不说不去,甘仪是懂的,他手下不懂——这跟在照莱的时候不一样,她不能再跟凡人走得过近,一来无意跟甘仪绑做一处,二来甘仪毕竟是王,来往过多,自家这边行踪容易被太微仙宗查知,同游或者赴会这种事,绝无可能。
桐崧怎么处置的尸体,颜晓棠没有问。她和月出还有徙御三个要吃饭,厨房里备得有柴米油盐等等,让甘仪自己的人去收拾,她也没有管。
宅院之间离得远,大家知道有凡人住进了外面的院子,没有谁跑去凑热闹,甘仪和他四个手下住过一晚,到早晨辞别,也没有闹清楚究竟有多少人住在里面,在水面走过的那两位,甘仪倒是很想再见一见,只是人家没有跟他见面的想法,离开时他不断回头,也没能多看到什么。
以后没有十分重要的事,能派人来,他自己不能来,必定很遗憾,其实这次就已经是甘仪极大的机缘了,否则他连对付的到底是谁都不清楚,身边甚至被安插了对方的人都不知道。
很快,碧霄山的地图就送到了召南面前,召南看了一会,神色凝重道:“栖迟宫,竟然有胆子做这种事……”
谷风“咦”道:“师父,早几年我去接徙御的时候,还在观鼓栖迟宫住过一晚,照例问了一些话,并没有发现异常。”
月出道:“要是衍泽那样的老狐狸,二师兄一定看不出蛛丝马迹的。”
谷风挑眉:“这倒……也是。”
月出又道:“就只有颜颜行。”
颜晓棠“嘁”地发出一声,小得意,引得伯兮侧目,她更得意了,唯恐自己忘形,忙把注意力拉回召南身上。
“师父,碧霄山有宝贝吗?”
召南道:“我想不是宝贝。设立外门,不止有搜集修炼资源的一重作用,还有监察秘境的作用。”
这下,徒弟们全都精神抖擞了。
“栖迟宫已经在这件事情上耗费了数年,有可能是一株灵木,也有可能是秘境,但是灵木成熟灵气变动很难隐藏,我想栖迟宫不敢也不值得为了一株灵木冒险——并非所有的灵木,都可以与合荒桃木相提并论。”
召南笑着看了眼颜晓棠,颜晓棠一想起自己狼心狗肺地想丢开师父,不好意思往后缩了缩。
“所以是秘境的可能极大,若我猜得对,要么秘境入口不稳定,栖迟宫需要找到办法稳定入口才不得不清除周边的百姓,并维持数年;要么已经派人进去了,但是他们实力不够,能看,吃不到。”召南说完,自己都觉得被颜晓棠影响,说话随便得很,又笑了笑。
谷风问:“师父,那我先去看看,探明情况。”
伯兮有斩杀化神修者的实力,但不逼到绝境,谁都不想让他出去,他的拼斗方式充满了搏命的性质,哪怕大家切切实实看到卞青死在他剑阵里,却也毫不怀疑桐崧那样的结丹期修者有杀他的可能。
伯兮既是他们中最强的,也是他们中最弱的,听起来很矛盾,然而事实如此,甚至还有可能,不用任何人动手,他撑不下去的时候,一个人在房里死了也说不定。没有人故意把伯兮往弱势去想,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层担心,谁也不敢保证伯兮能够一直坚持下去,不是吗?
月出、颜晓棠、徙御都只有筑基期,栖迟宫长老也是筑基期,两边对上胜负难定,谷风只好站出来,可是又担心在他离开后,召南的伤势出现反复。
谷风不能用担心师父做借口,只好指望颜晓棠。
颜晓棠自然不糊涂,立即道:“今时不同往日,危机四伏的,还等着二师兄来保护?我倒觉得正好是个机会,历练历练,对手只是栖迟宫一个外门而已,又只需要查探,不是直接面对面,不如就让三师兄和五师弟搭伴去吧,互相有照应,进退也多些转圜余地。”
说完她才发现,她居然跟谷风一唱一和了,真是……
召南听过,觉得没什么不妥,点头应允了:“颜颜说的有理,那就月出跟徙御去碧霄山看看,你们两个切记谨慎细心,不要冲动行事,探不明白不要紧,首要全身而退,不许受伤,更不许涉险。”
月出忙答应:“是!”他已经没用了好几年了,终于得到机会,心里很想兴奋一下,又怕四师弟改主意,随便说他一句“浮躁”他这机会便没有了,连表现都不敢表现出来。
没人的地方传来徙御一声“是”,大家早习以为常,眼睛都不会向那地方多看一眼。
颜晓棠最后一个出屋,刚要替召南把门关上,召南低笑道:“你啊,一步不愿远离吗?”
这指的什么,颜晓棠岂有不明白的,嬉皮笑脸地做了个鬼脸,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