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的用意,我是想和陆言薇化解矛盾。
如果她真能和老孙发展下去,那我就没办法绕过这个弯,总会有交集。再说,我本来也无心欺骗她,阴差阳错而已,她应该能理解的。
他们俩个坐在对面,陆言薇和我面对面。
落座后,我咧嘴对她傻笑,努力示好。谁知这姑娘杏眼瞪圆,怒目而视,顿时叫我再不敢造次,只尴尬地摸摸鼻头。
老孙的手骨裂了,医生嘱咐要好好休养,多加注意,说连睡觉都不能躺着,只能靠着睡。是以,这家伙这两天多了不少黑眼圈,人看起来不是很精神。
但,不知道是不是旁边坐着陆言薇的关系,孙哥倒是没有表现出虚弱,反而始终挂着笑容。
仿佛初次沉溺于爱河之中不可自拔的单纯少女,明明对面坐着的是周晓乔,可他的视线却常常不自觉地斜移,默默落在身边女孩的身上,笑意温暖,脉脉含情。
相比起来,陆言薇冷淡多了,打从露面开始,几乎没有和老孙有太多互动,绝大多时间都是冷着张脸,不苟言笑。就好像她并不是来赴宴,而是来收账的。
“来,喝水。”老孙左手提起茶壶,先去给陆言薇倒茶水。
趁这空档,周晓乔拿胳膊肘杵杵我,在我耳边低声道:“我说,你这哥们儿到底有没有把薇薇搞定啊,我怎么觉得他俩不像是那么回事儿呢?”
别说她了,我也纳闷儿呢。
“你手不方便,我来吧。”就在我们想不通的时候,陆言薇终于说话了,语气虽然微含嗔怪,可听得出少见的温柔。
话落,不由分说从老孙手中接过茶壶,拿热茶清了遍碗碟,又悉心拿纸巾擦拭干净,最后整齐摆放到老孙面前。
老孙挠挠头,脸红,嘿嘿笑。
然后陆言薇如法炮制,为周晓乔也烫了餐具。
“谢谢薇薇。”周晓乔笑容灿烂,隔空一个飞吻。陆言薇笑笑,低头再去清理餐具。
就在她清理完毕一整套餐具,我惯性思维地打算伸手去接,谁知她却丝毫没有给我的意思,而是归置在了自己面前。
发展在意料之外,尴尬到不知如何是好,我全然愣在那里,就听陆言薇蹙眉冷声说:“你是没有手么,想要不会自己洗吗?”
我瘪红了脸,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无力言语,窘迫至极。
“薇薇!”周晓乔不满地叫了她一声。
老孙满脸尴尬,对我说:“城子你别多心,她就是这性格,不是那个意思。”
陆言薇撇撇嘴,没有说什么。
我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就开个玩笑。毛主席说得好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说罢,自己动手开始清理餐具起来。
一边操作着,一边咬牙暗自责怪自己不识趣。
苏城你个蠢货,人家没鸟你就算了吧,你特么这是自己把脸凑上让人家抽啊!你丫别自作多情了,陆言薇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她会好心到给你洗餐具?
气到爆炸,同时,我也在心里暗暗把陆言薇问候了好几遍。
就当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菜品陆陆续续端上来,我们便一边闲谈一边等菜上齐。
陆言薇和谁都能友好相处,就是完全不愿意搭理我。
有时候我刻意找话茬去问她,想要尽力破冰,可这小妞完全对我不理不睬,就当做饭桌上没有这个人似的。好几次冷场,都是周晓乔帮我圆回来的,否则还没等开席,光是闭门羹我都能吃个饱。
到后来,我也懒得去找她说话了。虽然我一直崇尚男同胞应该对女同胞多一些宽容的理念,可我起码还是有尊严底线的。陆言薇的态度实在太过分了。
我和陆言薇的冷战,老孙和周晓乔看在眼里,都有些不解,也不知道矛盾从何调解。
他们都知道我和陆言薇不对付,却不深知缘由。而且比起之前,两人的关系莫名其妙变得更僵了。实在费解。
周晓乔隐隐知道是我上次帮老孙代写的情书出了问题,可任她怎样冰雪聪明,也决计猜不到其中关节所在。
这档子糟心事,我自是心知肚明,却难以和外人言说。
此事说来话长——
出于各种因缘际会,我为陆言薇制造了一场柏拉图式的缘分。咖啡厅的“三行情诗”活动让我和她有了短信上的联系,相谈甚欢,甚至偶然间提及时,又向她借了一本《白马啸西风》。
有人欣赏我的随笔还愿意和我闲聊,自然来者不拒。我只是觉得有幸且有趣,却怎么会知道对方将这视作一场精神恋情。
以至于最后当我得知一直联系的女孩子就是陆言薇之后,吓得立刻切断了和她的联系。
在那之后陆言薇一度崩溃,认为自己“被甩了失恋了”,又哭又闹,一怒之下还跑去拆了咖啡厅的情诗展板……
原以为这事就此了结,那个陆言薇所臆想出的“白衣飘飘俏公子”就此烟消云散,也好让她断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梦,出现在她面前的苏城,只是个让她讨厌鄙夷的“没文化的家伙”而已。
没想到,上次让周晓乔转交银行卡给她时的笔迹,却让自己隐瞒的秘密彻底暴露……
之所以今晚能忍她那么久,就是觉得心虚,毕竟是我没有告诉她真相。再说,让她对一个心中勾画出的“我”产生好感,惹得她最后伤心难过,我难以不产生亏欠感。
“菜上齐了,大家别客气,今晚我请。开吃吧!”菜品丰盛,热气腾腾,令人食指大动,我便宣布开席。
老孙右手吊着绷带,夹菜很不方便,直接开始使“左手剑”了。只是剑法未熟,极不高明,很是艰难。还好陆言薇在身边,为他夹菜,倒也勤便。
我和周晓乔都暗自点头:好歹终于有点情侣的样子了。
这顿饭吃得不算和谐,我和陆言薇不对付,周晓乔和老孙又不太熟,话题始终聊不热烈。好在有周晓乔撑着,才不至于冷场。
“噼嘶——”
吃到半场时,我连开了两瓶啤酒,递给老孙一罐。
这种时候就是要喝酒才能助助兴嘛。
我这人不抽烟不赌博不喝白酒,但是对啤酒还是有点瘾的。有时候半夜口干,也会去冰箱捣腾冰啤酒来喝,偶尔也会给丫头分一点点润润口,但不会让她多喝。
在寝室我们没少痛饮过,老孙酒量可以,伸手来接,但这次却被人挡了下来。
“医生嘱咐,少喝酒。”陆言薇拦着不让。
我说可是我都开了,总不能我一个人喝吧,喝一罐又不多。
“是啊是啊。”老孙艰难用左手来接。
“你们是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老孙伸出的手里面僵住了,怕怕的缩回去。对我投来无奈和歉意的目光。
呵,这才几天啊,就妻管严了?
丫的真怂!
“那这酒怎么办?”我不悦,便随口抱怨。
谁知一只纤手伸来,打我面前取了先前给老孙的那罐。
当发觉这只手的主任后,我不禁怔住。
陆言薇眸子清冷,手里提着那罐啤酒,微微皱眉,道:“不就是喝酒么,我陪你喝。”
我诧异,继而笑道:“薇薇同学,不是我瞧不起你,你会喝酒?”
“酒而已,有什么不敢喝的。”她倒是硬气。
好不容易和她搭上话了,又是她主动提出,俗话说感情都在酒里,我自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老孙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喝,所以没劝;而周晓乔手背托颌,笑而不语。
整场饭局,我们两人分别都喝了两罐。
对我来说,这点啤酒喝起来就跟喝水似的,而陆言薇也一直没有异样,闷头灌酒,也不多言语,想必也是会喝的。除了双颊泛红、眸似秋水。
我们也不敢让她多喝,两罐,权作助兴而已。
宴罢,结账,我们一行四人走在公园的鹅卵石行道上。
饭店在滨湖路,也就是一片小湖泊的旁边,六点多,夜色将至,霓灯初上,外头的冷风顿时将在暖气中昏沉的我们吹得精神了许多。
我抖擞精神,和老孙走在前头。陆言薇和周晓乔走在后头。
“薇薇,没事吧?”正和老孙聊着最近的事,忽然听到身后周晓乔喊了一声。
我们赶忙回去看。
只见陆言薇就势歪靠在周晓乔肩上,微眯着眼,脸颊红彤彤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见我们来了,轻笑了一下。
“你到底会不会喝酒啊?”我吓了一跳,赶紧问她。
用不着她回答,很明显,这是醉了。
老孙手足无措。
“你快去买解酒药吧!”周晓乔催促老孙。
“哦哦!我就去!你们照顾好她!”得了指令,老孙拔腿就跑。
我和周晓乔把陆言薇扶到公园的木制长椅上坐下,她仰靠着,因为酒精的作用而红了脸,再不见平日里的冷淡和矜持,在夜风中闭着双眼,面如桃花,嘴唇娇艳欲滴。
周晓乔戳了戳我,道:“最近的超市可能来回要十分钟,这段时间不会有人打扰你们。另外,我去下洗手间哈,估计十来分钟才回来。”
“不是,你走了我怎么……”
她朝我眨眨眼睛,踮起脚尖,在我耳边低声道:“笨蛋啊,薇薇她有话要跟你说。”
“哈?”我没懂。
“白白,我先走啦~~”周晓乔嬉笑着,挥手,很快消失在我视野里。
这什么情况?
我咕哝着,准备看守好这个睡着的醉妹子,等他们都回来。
回首,却见一双如星辰璀璨明亮的眸子正盯着我,而陆言薇端正坐在那里,出了面色依旧红润诱人之外,哪里还看得出半点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