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听得瞠目结舌，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是真的，天天没有说胡话。”奶奶走进我的房间，后面跟着我的姑奶奶，还有漂亮的银五。“小天妈，这事我也有责任。我当时半疯半傻，其实偶尔也清醒过，清醒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儿子，没想到……却是害了他。”
妈妈气到浑身哆嗦，“方大强，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你害了我们极家三代男人，我公公让你气死，老公让你害死，还差点逼着我儿子认贼作父。我吕永宁这辈子不活剐了你，死了都不配跟老公埋在一起！”
妈妈转身拨开众人，到厨房拿了一把锃亮的菜刀，揣在包里就要冲出院门外。“拦住她！”姑奶奶断喝一声，小春和金波仿佛凭空出现，闪电般拦在妈妈面前，把妈妈吓了一跳。金波满脸赔笑，紧紧拉住妈妈的手说：“吕阿姨，千万不要冲动，把刀给我。极家大仇小天肯定会报。你现在去，无凭无据，再说你上哪儿去找仇人？”
“****的方大强，小天他爸那么信任他，我这么信任他……他怎么能……果然是小人难防，小人难防啊……”妈妈满脸泪痕，松开了手，金波把菜刀拿回厨房。银五乖巧走到院里，把妈妈搀回房屋。妈妈伤心到了极点，木偶一样被银五搀着，再度回到我的房间。
“吕永宁，你胆子也不小啊。拿把菜刀就要去砍人，你想革谁的命啊？”奶奶挖苦道，“小天一个星期前就知道这事了，也没像你一样冲动。你呀，什么时候能成熟点？”
妈妈垂着泪一声不吭，我说：“奶奶，你少说两句吧。我妈现在多么难过，你根本体会不到！爸爸突然去世，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她要伺候疯婆婆，抚养小儿子，碰到再大的难题都要自己扛，没人可以商量，要多么艰辛才撑过这么多年。这一切都是方大强造成的，方大强毁了她一生的幸福。我和你都恨方大强，可唯有妈妈最痛恨，想把对方身上的肉一块块咬下来的恨。”
妈妈还是一声不吭，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滴落，大概是我说到她的心坎里。她无声恸哭，这恐怕是悲伤的最极形式了吧，我很担心，这样她会伤到自己身子的。
“小天妈，别哭了，都过去了。这些年，你为这个家操的心，我这当姑妈的都看在眼里。为了查清小天爸的死，你几乎有空就跑刑侦队。嫂子，小天说的对，最痛恨方大强的确实是小宁。”
唉，奶奶长叹一声。“小天妈，你受苦了。我被仇人打疯，多亏了你的照顾。”
嗷……妈妈终于嚎出声来，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仿佛要把一生的委曲都哭出来。我强忍疼痛起身，手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扫了一眼，是昨晚奶奶给我的枯树枝，夜里就是它射出的蓝光吧。我把它放到一边，走到妈妈面前，强忍疼痛双膝跪下，给银五使个眼色，她走到我右手边，一起跪下。
“妈，感谢您的养育之恩，儿子无以为报，只能尽早结婚，让您抱上大孙子，早日享到天伦之乐。她叫银五，是您的儿媳妇，我很喜欢她，想和她结婚，只要妈妈您批准，我们今晚就入洞房。”
我亲爱的妈妈，儿子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这是我唯一能为您做的，希望在我过世以后，您抱着我的儿子，把他抚养大，让他代我承欢您的膝下，妈妈，不要太想我。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儿子的不大孝，我命由天不由我，这是儿子无法改变的。
我直挺挺跪着，脑子里想着这些未出口的话，热泪长流，流过脸颊，流进嘴里，品尝着那两股咸涩。除了妈妈，好像都明白我的心思，顿时哭声一片。
妈妈吃惊地看着银五，“她……她是你媳妇！”
“嗯，原谅儿子不孝，自作主张。你只要同意，我们今晚上就圆房。”
“不行不行，这姑娘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儿女。我们哪能这么草率？不声不响娶了人家。这姑娘长得既漂亮又端庄，还这么温柔可爱，至少要三媒六聘，正正当当地娶进门来。”
“阿姨，我不在乎。只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去讨饭我都乐意。”
“好姑娘，你真有眼光。”妈妈拉着银五的葱白一样的嫩手，笑道：“我的儿子，心地善良，有担当，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这么早把他抢走，阿姨真是非常舍不得。但这臭小子什么都好，就有一样，太招女人。你得替我看紧了他，别让他在外面惹下风流债，到时候你不好收场。”
“谢谢妈，你答应啦？”我喜道。
妈妈点点头说，“我儿子看好的女人，肯定不差，妈妈相信你的眼光。不过至少需要订桌酒席，也显得我们重视人家姑娘。”
“行，就照妈妈说的办，我让金波马上去订酒席。银五，快叫妈。”
银五扭捏着叫了声妈，妈妈高兴地脱下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戴到银五手上。两个人拉着到一边说话去了。我明白妈妈的小心思，她到底还是不放心，这是要跟儿媳妇套话，盘问银五的家庭出身，这些银五肯定能应付。她俩走到银五房间，也就是妈妈原先的房间，说着悄悄话。
我拿出硌着我那截枯木说：“奶奶，我想过了，以现在的状态活着挺好，至少我还能过平常人的生活，在妈妈面前尽孝，人谁没有死啊，相比生下来就死的人，我算是万幸。这四个月里我尝尽了爱恨情仇、世态炎凉，比我17岁以前要丰富得多，我还成功当了几回男人，纵是死也不算夭亡。在剩下的700多天里，我想陪陪家人，平静地度过人生最后一程。这把秘钥你拿回去吧，你昨天晚上说的那个使命，太沉重，太缥缈，我背负不起。”
奶奶颤抖着双手接过枯木，泪眼迷离。回首对旁边的姑奶奶说，“小鸠，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30多年了，他又重新活了一回，性情还是没改，只想着随遇而安，族人生死都不在心上。”
奶奶这番话说得很突兀，前后不接。我想起了昨晚她的娇羞神态和另一些奇怪的话，疑窦丛生。“奶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惊人相似、重生还有重新活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