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仅靠昏黄灯光与房屋燃烧的火光照亮的庭院里,人的身体与坚硬铁门碰撞产生的声音取代看不太真切的视力、成了分辨对方位置的最佳方式。
与周简的又一轮交锋,以我将他摔在铁门上的成果来收尾。
作为代价,原本就有些行动不便的手臂上再次多出一道血口。
但这只能刺激我不太稳定的精神,让我对现状的判断更为精确。
从与周简遭遇到现在,除了最初后脑勺被砸了那么一下、失去过意识,身体便再没有遭受过什么严重的创伤。
这具一直保持运动的身体虽然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施展道场里学习到的格斗技,应对只是力气比较大的成年人倒是没问题。
稍微有些脱力的手臂在痛楚介入下挤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力量,以回应先前被周简跨坐在地殴打的态势一拳砸在那张英挺的脸庞上。
若放在平时,我或许还会感叹一下打人不该打脸。
现在的我,就连用稀疏平常的调侃来缓解气氛都做不到。
脸庞之后是胸膛。
在周简从我的攻击中缓过神来之前、以终止对方呼吸的气势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最坚硬的手肘,毫无保留的一击却被焦急抬起的手掌抵挡下来。
即便有了这样的缓冲,冲击力度依然让周简痛苦地张开嘴,难以呼吸的模样就像一只搁浅的鱼。
趁着现在还能肆意攻击,我猛地抬起脚,像先前周简对待千秋的那样、直接踹在他的腹部。
背靠大门的周简与冰冷的铁块奏响并不怎么悦耳的音效。
将这音效汇集成一首完整的歌,便是此刻的我唯一想做的事情。
但是我所面对的并非意志薄弱的高中生,承受这样的攻击之后、原本有些动摇的男人脸上重新挂上微笑。
再次扬起的手臂被一把抓住,趁胜追击的势头也随之一缓。
“你......是个坏孩子呢。”
鼻青脸肿的教育者对状况同样不妙的学生说。
哈?
疑惑才刚在脑海中生成,便被目标脑袋的一记漂亮扣杀中断。
攻击发号施令的指挥部,取得的成果自然丰厚。
应声而倒的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应对措施,便被坚硬的皮鞋一脚踢在脆弱的腹部。
这样就公平了。
在场三人的腹部全部受到攻击,巧妙的偶然让我觉得将一年后的今天作为“腹部受难日”来庆祝也不无不可。
为了真的能在来年庆祝这一天,我双手护住胸口与腹部、以脸朝下背朝上的姿势来应对周简的攻击。
在挣扎中企图起身的我想必很像某种象征着长寿的动物。
长寿好歹是建立在“活下去”的基础,所以我并不在意。
但是要想突破面前难关踏出“长寿”的第一步似乎有些困难。
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才刚停止,体能占据优势的周简便来到近前,轻易将我放倒,单只脚踩在我的左手上,另一只手抓住试图攻击他的手臂。
然后。
以猎人自居的他,理所当然地作出了最贴合猎人的行动。
——啪嚓。
清脆的声响,代表身体一部分的手腕就此失去控制。
让人几欲昏厥的痛楚侵袭而来。
低沉的吼声才刚到喉咙,便又被下一轮痛楚所掩盖。
“呃啊啊啊啊啊——!”
手腕之后是手臂。
强硬地踩在胸口,像吃烤全鸡那样扭转双臂。
双手被扭曲的程度很快就超脱了正常人类能够接受的的范畴。
——原来人的手臂还能做到这种事情啊。
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了那么一瞬间,便被紧随其后的危机感淹没。
不妙。
沉浸在优势的快感,对危险的敌人大意,现在遭受的反击很可能是一次毁灭性打击。
酸痛的肌肉和摇摇欲坠的关节焦急地向我发出求救讯号。
不妙。
这样下去,手臂没准会被折断。
手腕被折断、失去对手指的控制力便已经很致命了。
要是连手臂也失守,那我将会吞下失败的苦果。
一次小小的轻敌所招致的,将是最严重的惩罚。
不妙。
看似文弱的周简在这一刻爆发出非比寻常的力量,与平日形象的反差让我除了气愤、便再生不起其它感想。
明明是语文老师为什么会有这种怪力啊?
这样的质问到了嘴边便被惨叫所取代。
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担忧与即将到来的黑暗未来充满恐惧。
“死亡”的字眼才刚闪过脑海,便有人将它打散。
在寻不到翻转机会的绝境里,死而复生的幽灵迈着摇摇欲坠的步伐闪亮登场。
将不知何时拾起的水泥砖高举过头。
瞄准背对着她的周简。
然后——笔直砸下去。
咚。
沉闷的声响似乎还掺杂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应声而倒的周简从凶光毕露的罪犯变成熄灯睡觉的乖孩子,唯一令人不快的是、难以动弹的我被他当成了安眠的床。
给罪犯以天诛的千秋默默放下手中的水泥砖,当她准备把压在在我身上的周简拽开时,成年男人的体重给几近筋疲力尽的我们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
右手手腕折断、左手也一直被当做踏脚石踩在地上,状况只能用“凄惨”一词来形容的我勉强驱使不听使唤的双臂,拿出体内余留的最后一点力气,支撑身体、配合千秋让周简翻了个身。
完成这项工作的我深吸口气,抓住了千秋伸过来的手。
站直身体时,身上穿的t恤早已被不知自己还是周简的血液染成另一种颜色。
忍受着让身体与衣物紧贴到一起的粘稠触感,视线只在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间,便重新看向千秋。
“走吧。”
将我拉起来之后,千秋径直往庭院大门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打斗中散掉的及肩长发、毫无迷惘的坚毅身姿,除了蓝色短裙在火光下偶尔可以照见的斑驳血迹,千秋看上去便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可事实又是如何呢?
僵硬死板的步伐、难以接近的态度,千秋从打倒周简开始便一直没有说过话。
抓住伸出来的那只手时,虽然看不清隐藏在阴影下的表情,身体的颤抖却沿着彼此碰触的手掌传递了过来。
一直躲在暗中观察、自喻为“千秋专家”的我,在这一刻突然觉得面前的少女有些陌生。
无论是她异常的精神世界还是对躺在地上的男人有何看法,我都全然不知。
就连正对夜色的视线落在何方,也无从知晓。
虽说如此——
即便如此。
只有一件事,我能肯定。
千秋她......
远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