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排风管道内,受制于狭小空间的我只能依靠手肘和膝盖艰难行动。
攀爬的模样光是想想就知道不美观,但在这黑暗的狭窄空间里也不会有谁有兴趣关注这种事。
“咳咳......”
虽然刻意压制,千秋的咳嗽声依然传到我耳中。
“没事吧?”
本来想开口询问状况,声音透过捂在嘴上的湿布便变得难以被人听清楚。
以吸进一大口难闻气味为代价、模糊不清的话响彻整个管道。
“唔唔唔——”
像这样意义不明的回应,大概是想叫我“别担心”吧。
我压下自己对现状的担忧,继续跟上千秋的步伐。
从我们进入通风口连接的管道已经过去了有一阵时间。
在这个过程里,我们曾见到过好几个连接着其它房间的通风口挡板,管道内部的狭窄却让我们没办法伸展身体将那些出口打开。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现在,通道里的烟雾持续增加中,我们所追寻的出口却始终没有结果。
哪怕找到出口,等着我们的也可能是另一块无法突破的坚固挡板。
只注视着渺茫的希望,在狭窄而黑暗的空间中持续前进的我和千秋、到现在无论体力还是精神都已经快要到达极限,手中的湿布也快要抵挡不住一直增加的烟雾。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能够逃生的出口。
那个脸上带着笑容的男人没有封死通风口,或许便是想让我们在死亡接近之时再多挣扎一段时间——
“咚!”
消沉的想法才刚冒出来,便听到前方黑暗中突然传过来的撞击声。
发出这个声音的千秋吃痛地低哼了一声,紧接着却又是下一轮撞击。
“咚咚。”
——是找到出口了吗?
跟在千秋身后的我既不知晓前方的情况,也没办法有所行动,伸手触碰千秋的脚腕、想要询问现况时,还被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
敲打管道的“咚咚”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响起,满怀疑惑的我只能趴着等待。
这样的状况持续没多久,阻挡在前方的千秋突然开始了行动。
我在身体与管道摩擦的熟悉声响中紧随其后,然而没走多久、攀爬的手臂便落在了空处。
原本狭小的空间突然变得宽阔,就连一直追寻的光明也骤然降临到面前。
在管道中匍匐前进的我,抵达一个拐角之时、终于看到了令人感动的光芒。
这一次,并非隔着格子与横杠,而是真正意义上直接照射在前方转角处的空间里。
我让眼睛稍微熟悉了下光明,探出脑袋时、一眼便看到正对着我的白花花大腿,以及覆盖在挺翘臀部上的米色格子短裙。
之前在管道中前进的我便一直以这样的姿势和千秋共处,现在多亏了从空隙中漏出来的光、让我得以见到这躺管道之行唯一一点福利。
虽然千秋也到了这个年纪,不过黑色总觉得还是太过成熟了一些......
这样的想法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瞬间,晃眼的大白腿便消失在我面前。
转角处稍显宽敞的通道并没有多长,从管道爬出去的千秋站在出口旁边的昏黄灯光下,沐浴着光芒的她却并没有表现出死里逃生的高兴。
不妙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
当我加快脚步从管道里爬出来、顺着千秋警惕的目光看去时,很快就印证了我的担心。
——两个幸运和两个不幸。
第一个幸运,是容许我和千秋从屋子里逃离出来的通风口管道几经蜿蜒、出口最终设立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
第二个幸运,是身后依稀可见火光的四层水泥楼房——火焰之中,并没有我和千秋。
被酒精引燃的火焰或许会烧掉整栋泥胚房中的陈旧桌椅,水泥构造、连油漆都没有刷的这栋楼房却没办法让火灾继续扩散。
总之周简口中“试炼”的第一关,我和千秋算是闯了过去。
然而——
第一个不幸,这次的脱逃还只是“试炼”的开始。
“无论看多少遍,都是让人吃惊的变化。”
视野尽头的水泥墙边,周简从黑暗中现身。
打算将一切罪恶通过我的手嫁祸给千秋的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一切尽在指掌之中的态度不禁令人生厌。
看着周简那人畜无害的笑脸,我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然后第二个不幸,在我环顾四周时、才被我得知。
我和千秋立身之处,似乎是身后燃烧的水泥楼房庭院。
通风口管道的出口,有一面两米多高的环形水泥墙。
水泥墙以不规则的方式囊括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内里尽是用水泥构造的各种形状花坛。虽说花坛里只有不知名的野草在狂野生长,可从水泥墙内的整体布局来看,这应该是水泥楼房的庭院。
庭院里,除了这些花坛和杂草之外,还有一些供人休息的长椅。
头顶用铁皮固定的老式灯泡组成了庭院里唯一的照明工具,借助昏黄的光芒依稀可以将整个庭院里的情况收入眼底。
能够看见的视野尽头,站着阴魂不散的周简。
在他身后、则有一扇看不太清楚的铁门。
察觉到我目光的周简将视线从千秋身上收回,说:
“恭喜你们通过第一道关卡。”
“......”
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周简,视野余光却在关注千秋的一举一动。
比起面前这个变态说的话,现在更重要的是千秋的精神状态。
虽然不知道之前周简对她说了什么,但导致千秋“坏掉”的决定性因素必然是周简。
那么现在,她眼中的周简又是怎样的存在?
似是听到了这句心声,与我并肩而立的少女缓缓向前方伸出手。
当她指尖的尽头对准周简时、脱口而出的,是与我的猜想完全一致的一句话。
“我...不认识你。”
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冷静到让人难以置信。
转头看去时、侧脸呈现在外的表情完全没有一丝慌乱。
无论是疑惑还是仇恨,都被千秋抛弃。
或者正如她说的那样,周简...她不认识。
但是——
“虽然不认识。”
“总觉得看你不爽。”
仿佛小混混找茬般的语气,脸上的表情却格外认真。
“那是......”
“杀掉你也没办法平息的‘不爽’。”
随着这句话落下,千秋缓缓朝我伸出手来。
连主人的同意都没有得到,便直接取下我戴在手腕上手链。
这根手链,是母亲在六岁那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由一些少见的碎石片以及一块椭圆形玉片组成的手链,随着我年纪增大、组成它的碎石片也越来越多。
每年暑假,喜欢四处游历的母亲都会回家帮我庆祝生日。
然后每次送给我的礼物,都是放置在精美包装盒中的又一枚奇异碎石片。
简直就像,树干上的年轮一样。
这些“年轮”般的碎片虽然没有祈福和辟邪的作用,却是后知后觉的我想起“原来今天是我生日”的提醒物。
因为即便是母亲过世之后,决心不再过生日的我也会在准确的时间收到这份来自过去的礼物。
这种只会让人感到难过的温柔,在每年的夏天都会摧毁我的情绪。
在这里被千秋拿走,对我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深吸了口气、整理好自己情绪的我重新看向周简所在的方向。
直到千秋将手链缠绕在手上,周简才终于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
短暂的惊讶过后,便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来吧。”
毫无防备地张开双臂,周简脸上的笑容扭曲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在他身后,是通向自由的门。
这是摆在我和千秋面前的,唯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