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东乡镇尚未决定发展重心。
那时的北区已经存在东乡一中和东乡二中两所高中,初中也建立在商店街附近,在公交车并未普及的年代、住在南区的学生上学非常不方便。
这件事作为提议决定南北区发展重心的重要一笔被记录在册。
坚持南北区齐头并进、或者希望增加南区当选可能性的人们为了在学习方面照顾到所有学生、与镇上的有钱人们谈判,一齐在南区建立了三所补习学校。
北区有一所高中以及两所初中,南区有一所小学、一所高中和三所补习学校。
看上去虽然相对平衡了一些,但这样的举动实际上只是给作为学生的我们增加负担。
家住北区的我平日上学只是需要早点起床走去学校,一到周末或者寒暑假、前往补习学校的路程便让我们不得不提前一个小时启程。
南区的学生们倒是相对方便一些。
就读位于南区的东乡二中、补习也只是在学校不远处进行。
但这依然改变不了这些学生整个初中都必须步行很远到北区上学的困境。
大人们的争锋相对只让我们在“麻烦”的方面愈行愈远。
幸运的是,不久之后、票选结束,补习学校便跟随小学一起搬迁到北区。
方便了我们这些学生的同时,作为原补习学校的建筑物也随之废弃。
对不再继续建设的南区而言,这些完好的建筑并无意义。可若就这样拆除、却又显得可惜。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北区发展到差不多之后南区还会变得繁盛。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们阻止了补习学校的拆除,将这些不再使用的建筑和那个废弃公园一齐保留了下来。
去年秋季中旬、和同学到南区游玩的我便曾来到过补习学校,且不提当时看着散落在学校各处的桌椅感叹物是人非的那些家伙,废弃补习学校的衰败模样确实有在我脑海一角扎根。
没有在看到那些桌椅的第一时间就认出自己身处的位置,其实是因为......
“为什么,是泥胚房?”
三间补习学校我全部都有参观过,而且小学时期的我也曾在这里参加补习。
关于“泥胚房”的存在,我却丝毫不知——
“因为这里并没有对外开放。”
在火光照射下脸色逐渐恢复的千秋终于重回平静。
虽不至于冷漠、却也感受不到热情的语气,冷静的态度,以及时不时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现在和我对话的,毫无疑问是“幽灵千秋”。
不过身陷危机的千秋并没有闲心思跟我唠嗑。
“原本那些有钱人看补习学校的效益不错、打算在离村庄更近的地方修建第四所补习学校,却因为票选临近不得不暂停工事,票选结果出来之后、更是将这里无限期搁置。”
搁置而非拆除的理由,想必也和另外三所补习学校一样——期待未来的某一天吧?
经过千秋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当时确实传出过“将要修建第四所补习学校”的传言。
不同于修建在沿河公路的百川公园、东乡二中、东乡小学和那三所补习学校,这第四所补习学校的选址,在沿河的村庄通向内部城镇的交通要道附近。
北区的学生要到这里来补习当然不方便,可对南区的学生而言、它将是最好的选择。
然后这,便是票选结果出来之前、支持南区当选的人们溺亡前最后的挣扎。
“他把这所颇具象征性质的‘残次品’选作‘游戏场地’,恐怕是想将警察们引导至错误的方向。”
北区当选之后,一部分南区的人们曾联名上书要求更改结果,等到北区改建之时、一度选择跟政府对抗,甚至还有人半夜袭击政府大楼、打砸了不少物件。
虽说最后以逮捕了一些人来收场,到现在、大家也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可当时那些代表“南区”的人留给大家的坏映象直到现在都没有全部消除。
经由千秋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一些往事。
我和千秋,是从同一个村子里走出来的。
虽然仍留在村子里时、我和千秋就已经产生了交集,不过那时的她恐怕压根没把这个相遇当回事。
离开村子之后,父亲选择了北区刚建立不久的居民区,而千秋一家则是在早就买下一栋房子的南区安居。
票选结束之后,千秋一家人从南区搬到了居民区相对豪华的地段。
那之后、邻居之间曾有千秋父亲参与过五年前“袭击政府大楼”的传闻。
这种谣言虽说随着一年前入室抢劫案的发生而终止,却依然可以作为一根无形的引线、引爆某些人的“理智”。
若这样的引导能成功,那周简不仅成功将一切罪过都扔给千秋,还想让小镇里接近一半的居民给他背黑锅。
“这还真是,大手笔的计划。”
将这一系列事情想清楚的我倒吸了口凉气。
周简在一年前之所以选择千秋家作为目标,恐怕便是因为这个家的主人身上存在着的一系列“争议”。
毕竟哪怕在千秋父亲生活长大的那个村子,也有关于他犯下“连环抢劫杀人案”的传言。
在我思索周简这一系列行动的理由之时、千秋的关注点则完全不同。
判断出目前所处位置之后,这位嚷嚷着“不想死”的幽灵将注意力全数集中在剧烈燃烧的火焰之上。
原本便已经接近周简之前所在课桌的火焰此刻已经来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为了不被火焰吞噬,我和千秋在谈话的过程中将好几张桌子投入了大火中。
虽说这样的举动有点往火力扔柴的嫌疑,但若不把我们身处的周遭清空、火很快就会蔓延到我们身上。
而且比起尚未危机到性命的火焰,更大的危机是燃烧诞生的黑烟。
在这个没有水的房间,即便将随身衣物脱下来作为毛巾使用,也没有水来让我们成功避开烟雾侵扰。
如果不快点离开的话——
“过来帮我!”
呆愣在原地的我突然被千秋抓住了手腕,跟随她的视线看去、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口,千秋已经将身前的几张空桌子推到水泥房尽头的墙壁前。
“要做什么...?”
疑惑的我抬头往堆叠在一起的课桌上方看去,一眼便见到一个与水泥房间的颜色稍微有些不一样的塑料框架。
那恐怕,是这栋房子每个房间都会存在的通风口入口。
从塑料框架的大小来看,若能将其破坏、应该可以让人通过。
——这便是,我和千秋最后的逃生之所。
按照千秋的指示将桌子累叠到足够高,踩在钢管椅上、一步步攀爬到千秋扶衬着的课桌顶端。
从她手中接过钢管椅的我,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猛地挥舞沉重的椅子。
“咔!”
清脆的声响掩过耳边千篇一律的火焰呼呼声,这个尚未使用过的排风口便就这样被我砸开。
虽然成功打通这条通道,在课桌堆叠的落脚处使不出太多力气的我也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成功将本就算不上稳的“桌塔”弄倒。
脚下的桌子开始倾倒、眼前的景色逐渐歪斜。
然后,在桌椅摔落的刺耳撞击声中,骤然倒地。
与一侧身体跟椅子的金属部分亲密接触的刺骨疼痛中、昏睡的冲动冲击着我的神经。
然而在眼睛闭上之前看到的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庞,又让我没办法就这么任性下去。
“咳咳、抱歉。”
忍住袭击而来的疼痛,将站在通风口吸进喉咙的黑烟以咳嗽的方式排出体内。
虽然疼痛和难以呼吸的状况还没有好转,好歹能搀扶着被火焰炙烤到稍微有些发烫的桌腿站起来。
在这个过程里,千秋理所当然地没有像那些电视剧里的善良女主角一样担心我的安危。
待在墙边整理翻到课桌的千秋只是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眼,皱起的眉头似乎是在鄙夷我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这样一来,我的那句“抱歉”也算没有白说了。
成功打开挡在通气口的塑料框架之后,便是搭建一个足以让我们两个爬上那个出口的梯架。
但是刚才我的失误已经让千秋搭建的课桌翻倒,现在再慢慢搭建也已经有些来不及——
“走这边。”
在一阵碰撞声中,千秋将翻倒的其中一张桌子推到窗前。
将另一张桌子抬上去固然要花不一些,只是推过来一张桌子的话、倒是立刻就能完成。
做完这件事之后,千秋指了指将窗户封死的几根钢筋。
钢筋之间狭窄的距离不可能让人出去,但千秋将桌子推过来的理由只是想借用钢筋之间的狭窄窗台。
将被酒精打湿的校服外套脱下、扔进大火中,而后千秋开始撕扯水手服的衣袖。
“这个。”
我将切开绳索的尖锐玉片递到千秋手中。
“谢谢。”
接过玉片的千秋毫不犹豫将其刺入自己左肩上的布料,然后扯下。
撕下右肩的布料之后、千秋将它扔到我手中。
“接下来,脱吧。”
这么说着,少女瞄了眼我的裤子。
接下来补充的话,让因为没有听懂前一句话的我彻底陷入了沉默。
“我也会脱,所以,你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