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火光照亮的世界里,突然有一滴泪水落在地上。
表情呆滞的少女一无所觉地看着前方被火焰点燃的桌椅,嘴唇开阖间漏出来的三个字几乎要被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掩盖。
然而作为“千秋专家”的我,不可能听漏这样一句至关重要的话。
即便大家都不能理解千秋的心情,我也可以从她的一言一行中窥见某个本不该存在之人的影子。
另一个千秋,更是和我有过不少次接触的“伙伴”。
相较于一无所知的那些人而言,稍微知晓一些的我自称“千秋专家”也没问题对吧?
作为“千秋专家”的我,确定自己从少女口中听到这句话,喜悦难以抑制地涌了出来。
半年前,千秋曾因为我的失言陷入过同样的状况。
那时的我将她带到医院时、受到了现在已经离开小镇的某位医生严厉指责。
这之后被千秋叔父责骂的事情且不说,那位医师当时说过的话我到现在仍然记得。
“——心灵损坏的人,就像在梦中构造了一个精密的仪器。”
“一旦某一个零件出现问题,虚假仪器便会崩坏。”
“梦中的‘完美’出现漏洞,察觉到这件事的人便会如同真正的机器一样坏掉。”
——就像,现在的千秋。
被紧逼而来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别开的视线强行停留在深可见骨的伤痕上,为了保护自己设下的防线顷刻间崩溃。
于是,“千秋”坏掉了。
呆滞无神的双眼、木然呆板的表情。
在运载过度的警告响起之前停止工作的仪器,唯一能将她从封闭中唤醒的人,便只有——
“对不起,浅夏。”
毫无征兆的眼泪扑朔而下,平静的湖水被人投入一块巨石。
从公园见面便一直维持呆滞的表情因为不知道悲伤还是困惑的情绪激烈扭曲。
然后——
“不要......”
“我不想死......”
饱含痛楚的嘶喊,从千秋口中传出。
垂放在两侧的双手突然抱住自己的身体,以此抵御死亡阴影带来的恐惧。
——这是千秋第一次,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人前。
大病过一场般毫无血色的脸上早已没了平日的平静,剧烈颤抖的身体就连身旁的火焰也没办法抚慰。
“我...不想死。”
如此低声喃喃着,双手捂住脸颊的少女任由凌乱的发丝垂落到手掌之上。
看到这样的景象,哪怕是满嘴谎话的我,也没办法再做出过分的举动。
也可能,是满嘴谎话的我、才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被人碰触的那一刻,颤栗的少女松开遮在脸庞上的双手,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了我的视线。
“林...西?”
从没有无视我的情况来看,现在的“千秋”应该是“幽灵”状态。
身处火海之中的千秋头发完全感受不到热度,苍白的脸庞想必也和手碰触之处一样冰凉。
这样来看,自称“幽灵”的她也算是实至名归。
“不会死的。”
轻轻抚摸少女夜色的长发,感受不到丝毫阻力的感触就像用手掌抚平一块柔顺的布。
“我会带你出去。”
与少女对视的目光传达出坚定。
——即使这只是谎言。
“...嗯。”
短暂的停滞之后,千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
牵着千秋的手,在她站起来之后、我重新看向逐渐逼近的火焰。
摆在面前的现实别说保护千秋,就连安慰也难以做到。
不过——我可不会老实地把这种话说出口。
“说谎”这个技能虽然在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现在却可以让握着我的手不再颤抖。
“嘎吱——”
木头在火焰中断裂,离我们稍微有一些距离的课桌就这样被肆略的烈焰吞没。
离那些课桌完全化作焦炭还需要一些时间,但周简在这个房间留下的酒精让大火蔓延的速度远比普通火灾快,便是没有可燃物的水泥地面、也升起了腾腾烈火。
直到火焰笼罩房间大部分区域,我才终于看清了苏醒之后所在房间的全貌。
这是一间没有装修过的水泥房。
没有地板的地面、不见油漆的墙壁,以及偶尔可见、透露着危险气息的电线头。
除此之外,便只有散落在房间各处、不知具体数量的桌椅。
周简所用的桌椅位于整个房间的正中心,从稍微有些距离的房门延伸过来的火焰已经快要抵达那里。
我和千秋此刻便待在离那张摆满各种小物件的桌子不远处的空白区域。
在我们面前,有无法突破的火墙。
身后,则是由桌椅组成的坟墓。
如果是狗血爱情剧,我和千秋便应该看到一扇不怎么牢固的窗。
从那里跳出去的我们,或许还会经由各种障碍物减缓冲击,险死还生之后生出感情。
然而现实可没有那么美好。
身后的墙壁固然有窗,可无论是难以企及的高度还是横架在这通往外界出口上的牢固钢筋,都在向我宣言——此路不通。
——这不就死定了吗?
感受着火焰炙烤下逐渐升高的体温,我不由露出了苦笑。
如果我和千秋现在死在这里,就凭我这些天调查千秋时留下的蛛丝马迹,便可能让表姐和远江知晓我对身旁少女的怀疑。
届时,自林颖的死亡开始存在的罪孽,以及周简一年前留下的不安定因素全部都被消除。
犯下这一切的他,则会以胜利者姿态顺利洗刷嫌疑。
“...真是令人不快的光景。”
光是想到会被人当成千秋谋杀的被害者,就感到浑身不舒服。
我的存在不仅没有帮助到千秋,反而让她即便死去、也要背负这样的污名。
这正是所谓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在危急关头派不上用场的似乎只有我一个。
“这里,是南区的废弃学校。”
眼眶仍然保持湿润,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幽灵”时的凛然。
千秋看着四周熊熊燃烧的烈焰,说:
“那家伙,似乎把这当成了一场游戏。”
“游戏......?”
周简说话时的模样确实像极了“愉悦犯”,但将可能危及自己的计划作为“游戏”未免也太......
“游戏,只有参与的双方都有胜算才能称之为游戏。”
没有理会我怪异的表情,千秋以自己对“周简”深刻的理解、作出了让我难以置信的判断。
“所以这个房间,绝对还有其它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