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娘掩着嘴角轻声笑道:“今日可是巧了。我除了请了刘妈妈来替老夫人和姑太太量体裁衣,还请了人牙子挑了几个出身干净的丫头来给两位挑拣。既然姑太太要将李婆子发卖出去,我便一并替姑太太处理了吧。也省得脏了姑太太的手。”
不待她们回答,她便唤了身边的丫鬟将那人牙子叫了过来:“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奴婢,竟敢偷了四小姐的东西。尽管往那脏乱的窑子发卖,银子就不必拿回来了,便给妈妈喝酒吧。”
那人牙子听到此处,怎么不知道这是个遭到憎恶的奴才,当下便腆着脸笑道:“那便多谢几位太太小姐打赏了。几位放心,她虽然年纪大了、相貌又不出挑,京中却还有几个地方可以收得。老奴必叫她过得生不如死。”
李婆子看到她神色之中的阴鹜,不由得遍体生寒。
她连连向颜蕴诗叩头:“大奶奶,看在老奴服侍了您几十年的份上,绕过奴才这回吧。”
见颜蕴诗不答,她又跪着爬到颜染的面前:“四小姐,老奴一时见财起意,才会偷了您的云锦。还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这回。以后我替您做牛做马,只求您不要将我卖去那肮脏的地方。”
颜染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前世之时,这李婆子没少借着颜蕴诗和莫氏的名头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若是没记错,澈儿死时身边的丫头便是这李婆子从外面买了由颜蕴诗送给梁氏的。她是颜蕴诗的左膀右臂,能断自然更好,前世澈儿所经历的痛苦,此刻便由李婆子自己承受吧。
见那李婆子已经爬上前去拉住了颜染的裙角,施嬷嬷厉声叫道:“你个下作的东西,郡主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她说着便上前一脚,将李婆子踢出好远。那李婆子却又不依不饶的向她爬了过来:“看在你我都是奴婢的份上,还请施嬷嬷替我在四小姐面前说几句好话。”
“这便是姑太太家的规矩?”施嬷嬷见李婆子四处求饶,却并无一个丫鬟上前阻止,不由的冷声问道。
张姨娘向身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将李婆子捆住了手脚,拎到人牙子身边。
“好伶俐的嘴巴,也有几分脾气。太太小姐们放心,在我手上一个月,保管将她调教的服服贴贴的。卖出去之后,断不会给贵府添麻烦。”人牙子嘴里啧啧做声叹道。
“我带了十个伶俐聪慧的丫头片子过来,还请太太和小姐们挑一挑。若是看上了,我保管给贵府一个好价钱。”
当下便有一排穿着素净、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瘦弱丫头被她带了进来,在堂上排成一排。
“姑母刚刚失了李妈妈,可要好好挑两个丫头在身边伺候着,免得下人伺候不周。”颜染的面上浮出几分热情的笑容,望向颜蕴诗。
这几个黄毛丫头片子怎么及得上李妈妈半分,颜蕴诗心中燃起滔天的怒火来。可望着面色凝重的施嬷嬷,她不得不耐着性子敷衍道:“四丫头果然是大了,越来越懂事了。若是你父亲知道此事,必是十分欣慰。”
想要用颜铭远威胁我?颜染挑了挑眉,微微笑了起来。他们现在可是合作的关系,况且颜蕴诗拿些破烂的料子忽悠他的女儿,若她应声收了恐怕他才会不喜吧。
“你看看你,难得给几个孩子带了礼物竟还拿错了两个。罚你给二丫头和四丫头再买身插戴,好给她们赔礼。”莫氏见堂中的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不由的说道。
看着施嬷嬷那张刻板的脸,纵使颜蕴诗心中不愿,也还是一脸欣喜的点了点头:“那是当然的,就去京城中最有名望的银楼挑选。大丫头也跟着一起去选个几件。”
她的神色僵硬,表情勉强,纵使天真骄纵如颜娇也在心中默默的冷哼一声:之前是把她们当小孩子糊弄呢,什么装错了布料,统统都是胡扯。可经历了之前的种种,她也学会了不动声色,当下并不作声。
莫氏看着堂中一片寂静,心中暗怒,面上却不由的高声笑道:“既然你姑母要替你们淘换些钗鬟回来,你们千万不要与她客气。今日便放你们半日的假,出去逛逛街、吃吃饭都可以。只是要带着下人,按时回来。”
便是颜染也露出了惊喜的笑靥:重生至今,出了外出上香,她还从未出过门。虽然今日她身体还未康复,可是能出去透透气也是一件美事,说不定还能打听到君夜析的消息。
若是能找机会与君夜析见上一面……
她的心中无端的升起了几番期待与雀跃。
京城之中,颇负盛名的宝安银楼。
在门口伺候的小厮恭恭敬敬的扶起门帘,颜蕴诗一脸的倨傲,带着几个侄女款款走了进去。
说是银楼,这里看起来却并不富丽堂皇、贵气逼人。简单雅致的布局,古朴大气的细节。便是一向眼高于顶又锱铢必较的颜蕴诗也微微点了点头:“这里的布置倒还勉强。”
有个穿着罗红丝裙的女子微笑着走了上来:“几位太太和小姐有什么想要看的,我替你们取来。”
“你是这里的掌柜?”颜蕴诗似是有些讶异,惊奇的望着面前的女子。
金陵城倒是十分兴盛,也有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做些小本的生意。可像这么大的银楼,竟有个女子在此侍奉,倒是从未见过。
“我可不是掌柜的。今日掌柜事忙,派了我在此接待女客。太太唤我邓娘子便成。”那女子闻言爽朗的笑了起来,露出了一排编贝般的牙齿。
看到邓娘子的相貌,颜蕴诗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在金陵城中,她去银楼金铺挑选首饰,哪家不是大掌柜恭恭敬敬的全程伺候着。怎么这京城之中的大店,竟用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来打发自己?
她虽心头暗恼,也知道京城不比金陵,这么大的一家银楼能坐落在如此繁华的地段,身后必有了不得的靠山。她当下便冷哼了一声,避开了邓娘子的招呼,径自向里面走去。
颜敏和颜娇自是紧紧跟上,只留面色变幻、目光不断流连在邓娘子脸上的颜染,怔忪的立在原地。
京城之中有那么多家的银楼铺面,偏偏竟来了这家,还好巧不巧的遇到了邓娘子。
她的面色阴晴不定:这里是上官墨的私产,他对此十分隐晦,她也是在嫁给他多年之后在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而这位邓娘子……
抬头望向面前还眉目稚嫩的年轻女子,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
谁能想的到今日还在堂前迎来送往的邓娘子,在经营之道上天赋异禀。日后被上官墨慧眼识珠的看重,成为他手中所向披靡的宝剑,肆意在商场上掠取着惊人的财富,为上官墨最后的上位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银两。
前世她还是在世子府偶尔见过一面,当时邓娘子早已褪去了脸上的青涩,游刃有余而又果断干练的处理着上官墨的财政事务。颜敏见她年轻貌美又身居要职,也不依不饶的跟他闹过几次,却难得的被训斥了。可见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看着她身上艳丽却并不华贵的衣衫,恐怕现在还未初露峥嵘,只是一个小小的伙计而已。
见面前的太太带着两位小姐趾高气昂的径自绕过自己,邓娘子有些尴尬的轻笑一声。转头见颜染还立在旁边,她立刻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这位小姐可有什么喜欢的款式,我引你去看看。”
纵使心潮如波涛般汹涌,颜染还是很快平复了面色,轻轻点了点头:“那便有劳邓娘子了。”两人一同结伴往内间走去。
内间之中,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客人,她心知颜蕴诗必是带着颜敏和颜娇上了楼上的雅间,倒也并不跟上,只随意的挑选了几件金饰细看。
邓娘子正端着托盘向她展示几款近来时兴的头钗,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伙计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他看到邓娘子正在待客,面色犹疑不定的频频向她使着眼色。
看他如此惊慌的神色,原本泰然自若的邓娘子面上也露出一丝忐忑不安来。她望向颜染,不由的低声哀求道:“小姐,我可能有些急事要……”
还不待她说完,却有一个山羊胡须、目露精光的中年男子从后间之中健步走了出来。
他望着一旁神情不安的小伙计,拧紧眉头:“出了什么事这么匆忙。若是惊扰了贵客,你可担待的起?”
听他的语气严厉,那小伙计不由的缩了缩脖子,又退远了些。只呆立在墙角,频频用眼神催促着邓娘子。
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抱拳向颜染拱了拱:“在下是本店的掌柜。这小子年轻不知轻重,得罪了小姐,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与他计较。邓娘子,还不给小姐再拿几件本店的精品过来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