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流露出纠结挣扎的神情,半晌无语。她见他的神情已然松动,轻声说道:“六皇子若是同意,我也想在你那成衣铺子里入上一股,也好赚点脂粉钱。”
他闻言猛地抬头望向她:“皮草生意可是极耗本钱的。我听说你的嫡母待你并不好,你手中又能拿出多少银子?”
她微微笑了起来,从床头的抽屉中取出一只木匣来。她将匣子打开放在他的面前:“你看这些可够?”只见那匣子里满满当当的装着十几锭金光闪闪的金锭。
“这些自然够了!”上官斐目光灼热的望着她,眼中的犹豫之色瞬间散去。他咬了咬牙:“既然颜四小姐如此不惜血本,我便也舍命陪君子了。”他的眼中闪过探究的光芒,然而却并没有多问。
她笑了笑,这便是同聪明人合作的好处,不该问的绝不多问。曾外祖母托马力带来的财物与其放在暗无天日的匣子里见不得光,倒不如放出去在生些利回来。更重要的是,让她能够彻底的收服上官斐的心,免得他再和上官墨沆瀣一气,惹出什么事来。
在她的记忆之中,等到冬至之后京城便会普降大雪。其时间之长和雪量之大为百年不遇,因来的仓促让人猝不及防,冻死了许多贫苦人家的孩子。因商家并无多少存货,皮草一时之间也十分走俏。上官墨还是托了人情,才替她搜罗回来一件略带瑕疵的兔皮斗篷回来。等到那连日的积雪酿成雪灾,连她想做双兔皮手套的毛料便也买不到了。
上官斐见她沉吟不语,从袖中掏出一盒饴糖来:“凉州的特产牛皮糖,我看买的人甚多便替你也挑了一盒。”他说着放下糖,便抱了匣子向外走去。
“凉州,你说你刚刚从凉州回来?”颜染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拦住了他,一脸凝重的问道:“凉州城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只不过最近连降大雨,道路十分泥泞,耽误了我好几天的行程。”他一脸讶异的望着她,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对了,最近凉州城好像有许多人感染了风寒,我回来的时候见街上的药铺里人山人海,货架上的药都被抢光了。你说的可是这事?”他疑惑的问道。
听他此言,她的面色不由的暗沉了下去。前世那场瘟疫开始之时便是表现出风寒的症状,而后腹泻脱水、高烧不止,最后感染者完全无法进食,被活活饿死。此病潜伏期甚长,传播起来也很快。不知道舅舅此时是否已经感染上了这种病症而未发作?她的心中越发焦虑起来。然而望向眼前微露疑色的上官婓,她将满腹的苦楚和担忧咽进了肚里。
“我身边有位嬷嬷是凉州人士,她听说凉州城近来雨水甚多,怕堤坝抵挡不住洪水,连累她家里受灾,故而十分忧心。我见你从那里归来,便多嘴问上几句。”她面色坦然的解释道。
上官婓闻言挑了挑眉:“颜四小姐对下人可真是体贴入微。你让那嬷嬷不必忧心,我在凉州城时听说凉州刺史正在寻人修理堤坝。他的官声不错,想必不会置百姓不理。时间紧急,恐怕一时之间寻不到多少皮草,我这便回去赶紧派人搜罗去。”他说完便不再耽搁,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见他匆促离开,颜染不由的歪倒在床上,她高烧了一天一夜,体力实未恢复。眼下头晕目眩,腹中也饥饿起来。却有一声轻笑从顶上传来,她悚然一惊,立刻抬头往上望去。只见风不吝正翘着腿半躺在横梁之上,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我是不是也该去搜罗些皮草,好赚些碎银子花?”他见她望了过来,并不惊慌,只是语带调侃的问道。看他神情自若,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必是将自己和上官婓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君夜析呢?”她的语带惊喜的问道,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提到君夜析,他的眉头却深深的皱紧了起来。他从房梁之下翩然而下,走到她的面前,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君夜析让我对你说,你拜托他的事已经办妥了。今日一早,鹤大夫已经随着你派去的人一起上路前往凉州城。”
“那君夜析人呢?他怎么不来和我说?”她看着他不悦的神情,心中疑云渐起。
“君夜析?他可是被你给害惨了!”他的脸色越发沉重起来,冷声说道。
“他可是受了重伤?”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她望着上官婓那忽明忽暗的面色,心中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的右肩被毒箭射中,因及时服用了解药,伤势倒是不重。麻烦的是另一件事情。”
“君夜析受伤回去之后,在将军府中晕倒了。正好被他的表妹赵落华所见,扶进了屋内。后来两人独处一宿。今日一大早赵家便来人逼婚,他现在脱身不得,只好让我来通知你。”风不吝面色暗沉,似是十分焦虑。
在他看来,赵落华分明是趁着君夜析昏迷不醒有意为之。作为大家闺秀、名门之后,她的行为委实有些上不得台面。若是自己碰到这般情况,便是剃了头发遁入空门,也断不会娶这等心思龌龊的女子。
只是赵家本就势大,又很会钻营。虽是一员武将,却熟于奉承拍马、拉帮结派,便是在圣上面前也颇为得脸。
而君夜析的母亲赵氏本就偏袒娘家,一听此事便怒斥他大逆不道、毁人清白,毫不犹豫的将一盆脏水往亲生儿子的头上扣,一颗心早就不知偏到哪里去了。若不是风不吝自幼与他极其熟稔,都要疑惑他被抱养的庶子呢。
颜染乍听此话,秀眉一蹙:“你说君夜析与赵落华在房内共处了一宿?”
她的心在一个刹那跳漏了一拍。她举目望去,窗台上有一棵兰草开的正好,枝叶舒展、花枝繁茂,绽放着盎然的生机。
在她前世今生的二十几年里,只有一个人拿着这只并不起眼的花递予她。也是这个人,曾经在她面前轻描淡写的说过要迎娶她。
若赵落华是那等温良贤淑、心思单纯的女子,或许她还会心安一些。可是从她们打的几次交道来看,此人心思恶毒、恩将仇报,并不是可以共度一生的良人。
若是他真的因为自己所托而糟了赵落华的暗算,被迫要迎娶她进门?
颜染的心中不安夹杂着失落之意,还有几丝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恼怒:他不是向来冷冰冰的君大将军吗,对自己向来冷眉冷眼,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伤就栽在赵落华手里?
“对了,他的伤势如何?”她猛然一惊,上官墨可并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位与世无争、碌碌无为的四皇子,他箭上的毒必然也不是凡品,不然赵落华怎能轻易得手。
“倒是没想到,四皇子府竟然有这等外蛮的奇毒。这要是碰到旁人可就得丧命了,谁让他碰上君夜析了呢?”风不吝的眉宇上总算染了点笑意。
“你别看他现在壮实,他幼年中过剧毒,病怏怏的熬过来了。当时君将军府为了给他治病,可是搜罗了北边城里所有的解毒方子。久病成医,他现在信手也能配些解药的丸子出来,不比外面药铺里买的差。”
他的神色又黯淡下来:“虽是解了毒,终究是伤了根本,还是被那贱人钻了空子。”
还有一句话被他咽了下去:即是中了毒箭,又服了解药,以君夜析虚弱的体力,赵落华恐怕并未得手。只是他在颜染这个女孩子面前,倒不好口无遮拦的胡沁这些,免得君夜析秋后算账。
颜染却在心中转念:没想到他少时竟有如此痛苦的遭遇,怪不得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可是眼下的事情又该如何了解?
她的蛾眉蹙的更紧了。
风不吝却突然噤声不语:“有人来了,我得要走了。若鹤大夫还有什么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他的身影从面前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了。
“郡主,你总算醒了!你是没瞧见,昨晚流苏那丫头的嗓子都哭哑了。”施嬷嬷笑着端了一碗热粥走了进来。
“流苏又跑哪里去了,竟然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先喂些容易克化的粥给郡主,让你垫垫肚子。”她端了一碗煨的浓稠温热的小米粥,细细的撇了上面的米油喂给颜染。
吃着甜糯可口的热粥,颜染苍白的面色并未好转多少。她心中纠结君夜析的事情,眼下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她勉强咽下了几口粥,便停下了。
窗外天色正好,可眼下她的心中乌云密闭,似是透不过气来。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流苏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见到施嬷嬷,一时收不住脚步,竟一头撞了上去。
那碗还泛着热气的粥便扑在了施嬷嬷新制的夹袄上。
“你若是再如此冒失,便同我学一学礼数吧。郡主,你这次切不可心软了。”施嬷嬷皱紧了眉头,狠狠的剜了眼流苏,又无奈的瞧了瞧面色忧虑的颜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