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乐十二年,西域辽国国君暴卒,上官墨任外交史出使辽国。
洪乐十三年,西域辽国前太妃穆氏从皇脉旁支之中择一子扶持登基,上官墨出使辽国道贺。
穆氏?颜染的双眸狠狠一缩。外祖父孟岐山字穆青,而“穆”字正是出自他的母族姓氏。
难道这穆氏正是曾外祖母?若是如此,那马力自西域远道而来,也是穆氏的受意吗?
洪乐十一年,外祖父孟岐山被太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屠尽满门;洪乐十二年,西域辽国国君就暴卒。这时间实在是很巧合,难道孟家被满门抄斩并不是因为张姨娘所说的太后贪图孟氏的传世兵书,而是因为西域辽国的局势动荡?
若真是如此,那么在太后屠尽孟家之后,施恩于自己和母亲的当今圣上在此事之中又扮演了何种角色?
上官墨几次出使辽国,难道正是从西域王室之中得到了传世兵书的消息?
颜染一时之间思绪翻涌,心中充满了困惑。她小心翼翼的把那字条又收回梳妆台的夹缝之中。
“咚咚咚”,突然,室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雪团儿立刻汪汪的叫了起来。
“你是……”颜染听到流苏打开门栓说话的声音,然而那声音似在见到来人之后戛然而止。
颜染有些担心,立刻打开房门,往院门口走去。
流苏倒是毫发未损,此刻她正站在门内向外望去,脸上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她见颜染出来了,立刻靠了过来,躲在颜染的身后,伸手指向门外:“小姐,蛮人,是蛮人。”
颜染望向那门外,见马力站在那里。见她来了,立刻咧开了嘴角,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流苏自小生长在孟府,后又随孟鸢嫁来颜府,平日里甚少出门,陡然看见一个高鼻凹眼的外族之人难免惊讶。在她眼里,中土之外的通通为蛮夷,故而她便指着马力直唤蛮人。
马力倒也不以为意,甚至还对流苏笑了笑。
流苏看那蛮人竟还白齿红唇的望着自己笑的开心,躲在颜染身后一下子羞红了脸颊。
“小小姐。”马力向颜染动作生硬的行了个礼。
颜染这次听的清清楚楚,他的确是一直在叫自己“小小姐”,并不是口吃不清的缘故。
“什么小小姐,我们小姐分明是四小姐!”流苏躲在颜染的身后探出头来,大声叫道,一副狐假虎威的嚣张模样。
马力却并不答她,只又冲着她笑了起来。流苏的脸又红了,立马把头缩回颜染身后。
“之前小少爷说小小姐之前被踏雪所伤,卧床了很久,向奴才打听我们西域的疗伤圣品天山雪莲。奴才身边正好有一支,特意取来献给小小姐。”他一边说着一边恭恭敬敬的从衣袖中小心的掏出一物来。
颜染见那天山雪莲洁白无瑕、栩栩如生,那花径足有成人男子的手掌大小,已知不是凡品。
颜染前世与上官墨情意缱绻之时,上官墨也曾赏予她自己出使西域时获赠的天山雪莲。上官墨当时贵为中土使节,然而所获赠的那朵雪莲却也远远不能与面前的这朵相比。
若马力真的只是为了养马买来的普通奴仆,怎么手中会有如此珍贵的天山雪莲。
颜染对流苏使了个颜色,流苏走去将院门紧闭了,又心不甘情不愿的从马力手中接过雪莲,避回了内室。
“小小姐拿去切了片泡茶喝,可治内外伤病,还可美颜益寿。”马力站在荷露院中恭敬的说道。
“不知小小姐可曾听过我们西域辽国?”他的话锋一转。
“西域历史悠远,辽国更是其中的大邦之一,我自是听过。”颜染笑着说道。
“小小姐莫不是从外祖孟大将军的口中听得的?”马力眼神一亮。
“外祖并未与我提过西域。只是我闲暇之间翻书读得的而已。”颜染答道。
马力的眼神似乎立刻黯淡了下来。他突然向周围环顾了一圈,见四周空无一人,院门紧闭,竟突然向颜染跪了下来。
“小小姐,奴才奉了您曾外祖母的命令,特来接您和小少爷回到辽城。”
“我的曾外祖母?莫不是辽国现在的皇太后穆氏?”颜染皱眉问道。
“正是,小小姐竟然全都知道。”马力大喜过望,从袖中又掏出一个银锁来。
那银锁与之前藏了舅舅画像的那只一模一样。
“此银锁乃西域辽国皇室秘制的信物,小小姐看了此物自会明白。”
颜染未曾犹豫片刻,立刻去了内室之中取出上次舅舅辗转递来的钥匙,塞进这银锁的锁孔之中。
果然,听得咔哒一声,那银锁应声而开,其中却是一封书信。
这是西域辽国当今的穆太后亲笔手书的一封书信,她在信中将往事一一道来。
原来当年辽国皇后无子。而众皇子之中,有能力问鼎帝位的,就只有母族手握重兵的二皇子孟岐山和外祖为当朝宰相的四皇子。然而,辽国皇后选择了与四皇子联手。外祖孟岐山只得流落中土,曾外祖母穆氏也被幽禁于深宫之中。
在四皇子继位之后,他与太后的矛盾越来越重。而穆氏利用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夺了政权,便匆匆派人来中原接孟岐山返回辽国继位。
只是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就在来人赶到的前一天,孟氏一族三百多条人命便生生的被绞杀了。穆太后得知此事,勉强扶持了一个皇室旁支的幼子继位,便一病不起。
待她病势好转,才从中土来使的口中得知:原来独子竟还有颜染和颜澈这两个血脉留存世间。她深恨中原帝王杀她爱子,便派了人想将她世间唯一的血脉骨亲接回西辽。
“我不回西辽。”颜染拧着眉看完了信,大声说道。
前世上官墨亲手害死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梁氏又使毒计让澈儿年少惨死,她到底旧恨难消。若不报此仇,只让她带着弟弟返回西辽做个闲散的皇室,她又为何要重生一场呢?所有亏欠她与澈儿的人,今生都一定要偿还回来。
“我留在此处,自有要事。”她瞥了眼马力,暗暗打量他的神色。
“你自回去禀告曾外祖母。就说待我解决了中原之事,自会带着澈儿返回西辽向她请罪。”
马力听到颜染如此作答并不惊讶:“皇太后早就猜到小小姐难舍故土,吩咐了奴才:若是小小姐不愿返回西辽,便让奴才留下保护小小姐和小少爷。”
果然是血脉之亲,对她十分体谅,颜染心头微暖。可惜澈儿尚且年幼无知,此事暂时还不能对他据实已告。若是让他知道在他所思慕的西辽,正有亲人翘首等待他的归去,他该多高兴啊。
“今日大少爷落马可是你做的手脚?”颜染轻声问道,能让曾外祖母送来保护他们姐弟的人,绝不是平凡之辈。她早已看出颜铄落马十分蹊跷。
“那是他活该,我只不过是出手小小的教训他而已。让他在床上躺个半年,免得再出来惊扰到小小姐和小少爷。”马力回道。
“半年?我之前被马蹄所踏,也不过才休养了两个月而已。我看他伤的并不严重,怎么需要半年这么久?”颜染惊讶的问道。刚才颜铄虽然看上去献血淋漓吓人的厉害,但显然没有伤到要害。
马力却嘿嘿一笑,“大少爷的伤势并不严重,可是伤口的位置却不大好。手肘、肩肘之类的地方,难以固定,平时难免扭动,若是折了也最不易恢复。”
“奴才刚才说六个月已经是最短的期限了。若大少爷康复之后,再在这些伤处受力,很容易再次折了。若是以后折的次数多了,长期恢复不了也是常有的。”
“听说大少爷打算走科举的路子。他这次伤在了右肩,以后右手难免会不好用劲。可怜他还不知道,这条路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堵了一半了。”他边说着边对颜染眨了眨眼睛。
“颜铄可是对你很不好?”颜染虽然憎恶颜铄纵马伤她和颜澈,可是对马力一出手便毁了颜铄未来后路也是十分惊讶。
她在心中暗道:果然无论哪里,与皇室沾边的人都是心狠手辣,无有例外。
然而自己前世惨死,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单纯懦弱吗。
她微笑了起来,这种对敌人的心狠手辣,她喜欢也正好需要。
马力却摇了摇头,“他对我不过是非打即骂罢了,反正我皮糙肉厚,我只当他帮我挠痒了。只是他却对踏雪下了毒手。”他语气悲愤起来。
“踏雪可是百年难遇的千里良驹,便是在西域皇室之中也十分罕见。它是皇太后生辰之际收到的贺礼,皇太后十分的喜爱。后来为了将我送进颜府,皇太后才舍了踏雪,费劲周折将它卖与颜府。我与踏雪一起跋涉千里来到中土,朝夕相伴,它虽是一匹马,却与我情同手足。”
“然而我看踏雪的右肩之下,隐隐有针刺的痕迹。分明是大少爷为了刺激踏雪踩踏小小姐和小少爷,才做下的恶事。”他愤愤不平,对踏雪怜惜之意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