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少爷和你,没有别的下人可以进入,只有四少爷能进那书堂?”颜染反问道。她从未进过家学,并不熟悉里面的规矩。
“正是。四小姐有所不知,孟先生平日里要求大少爷和四少爷自己收拾书堂,所以除了小的偶尔进去伺候笔墨之外,下人一律不准进去。”那小厮对答如流。
“若是四妹妹想问还有什么人进的去的话,倒还真有一个呢。”颜铄突然插话道。
“孟先生也进的了学堂。四妹妹莫不是想说是孟先生把笔洗给砸了吧?”颜铄嗤嗤笑道。
“人进不去,也许是野猫野狗误入其中呢?砸碎个把个物件,也并不稀奇。我的荷露院便常常有野猫野狗进去糟蹋东西。”颜染皱眉说道。
颜铄却轻笑一声,“颜府的家学可与妹妹的荷露院大不相同。孟先生平日里最讨厌这些长毛的畜生,但凡见了它们靠近学堂,孟先生都会命人打了出去。学堂之中更是设了毒饵抓笼之类的东西。那些猫狗倒也精怪,自孟先生来了之后,连家学的门也不入了。”
“不是猫狗之类的活物,就只能是人了。”颜染在心中暗暗思索。
她又仔细打量那堆玉麒麟笔洗的碎屑,却并没有什么发现。
不对,那碎屑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颜染只觉得那碎屑似乎与平时见到的碎渣哪里不同,可是看来看去也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
突然,她的眼神一定。是了,这碎屑上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斑驳的墨迹,有些地方还有暗红色的斑点,那是血迹!
“大哥,这笔洗在打碎之前,里面可盛了水?”
“我早上练了几张字帖才去更衣,里面自是盛了水供我清洗墨迹。”颜铄回道。
“那笔洗掉落之地,地上可是散落了一地的墨迹?”颜染又发问道。
颜铄似有不耐:“之前里面盛了我洗笔的污水,掉落之后,那水落地,自然一地墨迹。”
“那便请大哥看看澈儿的衣物。”颜染说着,指向颜澈。
颜铄转身向颜澈望去,见他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脚上是一双淡蓝色的布鞋,简单整洁,并没有什么特殊之色。
“还请四妹妹有话直说。”颜铄说道,语气里已是满满的不耐。
“夫人对澈儿着实不错,他每日出门,衣服都是干干净净。”颜染说道。
“那是自然,母亲对他视若己出,十分宠爱。”颜铄越发不耐烦。
“四妹妹莫不是让我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对他从轻发落吧?”颜铄拧眉问道。
颜染笑道:“我不会让大哥对他从轻发落。因为那玉麒麟笔洗本身就不是澈儿打翻的!”
“什么?四妹妹莫不是在开玩笑吧?”颜铄震惊的望着颜染。
“大哥你看,那笔洗的碎屑之上是不是残留着墨痕?而澈儿身上却十分干净。”颜染指着那堆笔洗碎片,又指了指颜澈身上。
“若是那笔洗是被澈儿打翻,笔洗掉落之时,必会溅起许多墨点,溅落在澈儿的身上。可是如今澈儿身上却并无半点墨点,这足以证明这笔洗不是澈儿打翻的。”
颜铄听颜染说完,竟一时愣住了,他似是想要反驳,可是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倒是之前那蓝衣的小厮开了口:“万一四少爷是往远处扔出那笔洗,又快跑离开,那墨点不就不会落到四少爷的身上了吗?”
颜铄眼前一亮:“是啊,一定是这样!”
“那笔洗残片之上零星的血迹呢?澈儿身上并无半点伤痕。这必是那砸坏笔洗之人受了伤,留下的。”
那小厮却笑了起来:“刚才大少爷让我收拾残片,我一时心急,竟不小心被那残片划破了手。”他掀开衣袖,只见手背上赫然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颜染看到那伤疤双眸一缩,又细细的打量了那小厮。只见他低眉顺眼,十分恭谨,就是那宽大的长袍,似乎很不合身。
“若是收拾碎片弄伤了手,该伤在手指之上吧?怎么会伤在手背之上?”颜染冷笑着看着那小厮。
那小厮一阵慌乱,却很快镇静了下来:“小人收拾那残片的时候,举了个残片正待要放进这包裹了,谁知一个走神,反而让自己把自己给划着了。”
他笑道:“小人可真真蠢,竟把自己给伤着了,让四小姐看了笑话。”
“那你里衣上的墨迹呢?那么一大片墨迹,自上而下,可不要告诉我也是你收拾残片的时候沾上的。”颜染寒着脸看了他。
流苏早已经爬了起来,她一把撕开那小厮的外袍,只见那里面也是一件外袍,上面弯弯曲曲的抹了许多墨迹,像是被溅上的。
“你这混账!”颜铄一脚将那个小厮踢了出去。
“竟敢瞒骗小爷我。怪道让你去取张手纸去了那么半天,原来竟打碎了我的笔洗。”
见那小厮被下人们拖走,颜染和流苏一同上前扶起了颜澈。
“姐姐,我的膝盖好疼!”颜澈是真的疼的厉害,他面色虚弱,脚步轻飘,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从额头滑下溅落在了地上。
“真是可怜,四少爷在地上竟生生跪了两个时辰,连膝盖都青紫了。”流苏一边替颜澈揉搓着痛处,一边高声叫道。
“今日是我冤枉了四弟,大哥在这儿向你赔个礼,还望四弟不要见怪。”颜铄一边说着一边向颜澈装模作样的福了一福。
“大哥不必多礼,大哥只是受小人蒙骗而已。怪不得大哥,只得怪那可恨的下人欺骗于你。”颜澈支撑着身体勉强避过颜铄的礼,真心实意的对颜铄说道。
颜染却心知,那所谓的小厮不过只是颜铄的替罪羊罢了。且不说颜铄是绝不会用那么低劣的笔洗的,就算他真的用了,那小厮又不是在后院,哪里能那么快找到一件套在外面的外衣,这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只是眼下,颜澈对颜敏和颜铄都十分信赖,自己多说也没用,只得等有机会慢慢拆穿他的真面目了。
“大哥身为长兄却被小人所惑,让你受了委屈,自是要好好赔罪于你。你不是很喜欢我的踏雪吗?今日我便带你一起去看看它。”颜铄一边说道,一边看向颜染。
“四妹妹可要一起跟过来?”他笑着问道,笑意却未达眼底。
“差点忘了,上次四妹妹被踏雪踢伤,在床上将养了两个月才好。这次,怕是不敢去了吧。”他目露挑衅,往前走去。
颜澈回过头,见颜染脸色发白、面带惊惧之色,只得低声说道:“姐姐,踏雪是一匹好马,它上次是不小心才踏伤你的,你莫要怪罪于她。我去看看它,一会儿就回来,你待在这里等我便是。”他说着,竟追颜铄去了。
颜染自然知道踏雪是一匹好马,颜铭远重金为嫡子寻来的汗血宝马,可不是好马么。
此马虽然性情暴烈,可并不会随意伤人。上次因颜铄狠狠的刺了它一记,它才踏伤了颜染。可它刚踏上颜染,发现不对,便立刻收回了脚掌,颜染才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
只是颜染虽放心踏雪,可并不放心它的主子颜铄。她思索了片刻,终是担心难安,只得也随了颜澈的背影,往前走去。
颜染远远望去,就见颜澈和颜铄围着一匹枣红色骏马。那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此刻正亲昵的对颜澈和颜铄打着响鼻。那骏马正是颜铄的踏雪。
似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踏雪微微偏过头,只是看了颜染一眼,又扭过头去,继续和颜澈和颜铄亲近。
“四妹妹竟然也过来了。”颜铄笑道,他顺手拍了拍踏雪的脑袋。
“上次你踢伤了四小姐,现在还不赶快给四小姐陪个礼。”
踏雪似是听懂了,它又扭过头来,细细看了眼颜染,却倨傲的嘶鸣一声,又扭过头去。
“你这小家伙,竟然还知道发脾气!”颜澈爱怜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竟用力一顶,躲闪开了。
“姐姐知道你是无心之失,定然不会责怪于你,你别生气了。”颜澈轻轻的对踏雪说道。
颜染虽在心中明白踏雪本是无辜,只是她毕竟经历了那可怕的马蹄践踏,对踏雪心有余悸。她不再靠近他们,只远远的看着。
突然,颜铄扬起鞭子跃上了马背。踏雪载着他顺着那围栏绕了一圈,竟突然加速向她跑来。
颜染浑身冰冷,只觉得自己的手脚似是冻住了,怎么也没法挪动半分。她只得定在那里,看那马蹄越来越近。眼见马蹄溅起的灰尘已经在颜染的眼前扬起,
“吁……”只听一声嘶呖的马鸣之声,踏雪在离颜染三尺远之处将将停了下来。
“姐姐,你没事吧。”颜澈匆匆奔了过来。他刚刚吓的愣住了,一醒过神,立刻扑了过来。
“我没事。”颜染低声说道。她的四肢麻木,浑身上下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湿了。
“四妹妹没事吧,踏雪是同四妹妹开玩笑呢。”颜铄满不在乎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