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后,颜铭远的脸一寸一寸的黑了下来。他进门后,见二人还没有离去,不由的皱了皱眉。张若庭见了,仿若不知一般,欣慰的笑道:“老爷,染儿拿下头筹,可是颜家的幸事,今晚定是要大肆庆祝一番。”
颜铭远转眸环视立于她身后的颜染,咳嗽几声,缓缓道:“那就你去操办罢。”
至少颜铭远是无心去做此事了,颜敏的面色苍白,而今也没有别的话,不过福了福身,“女儿今日身体抱恙,就不来了,恭贺四妹,我先回房了。”
话落,她翩然而去。身体在风中仿若浮萍一般摇摇晃晃,没有任何支撑的定点,看的颜铭远心中一涩。他淡淡的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看了颜染一眼,对着张若庭道:“书房中还有事情,我先过去,晚饭再叫我。”
“是。”她微笑正视道:“妾身会打理好的,老爷不用操心。”
颜铭远沉吟了片刻,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敏儿那边吩咐后厨做些清淡的送去,她身体不好,也得进补进补。”
关爱之意昭然若揭,颜染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过微微点头附和。事情过后,张若庭拉了她来秋月阁,看着颜染柳叶弯眉,明眸皓齿,不由感叹,“我便心下也有了主意,知道你定会取胜。鸢儿的女儿,又何会逊于他人。”
提起孟鸢,张若庭的眼中满是柔情,她大概是想起儿时二人在花树下翩翩起舞的情景,不由的生出这许多感慨来。
秦婆子见状,斟了一杯茶水递过来,复笑道:“老奴瞧着,四小姐越长大也越来越有孟小姐当年之姿,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夫人应该高兴才是。”
这句话唤回她的思绪,现下不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笑道:“是了,我应该高兴。”
颜染柔声劝慰了几句,又用了些糕点,便借故更衣回了缈风楼内。她刚进屋,便唤来了素雨,眉目拧结道:“虽然如今颜敏尚在伤心之余,无暇分身,难保她不会恢复过来。这几日且给我盯着浅云居,到我大典结束后方在作罢。”
方才颜敏离开之时,她看着那个背影,心中总是悬着一颗石头,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她也决定了,这几日尚不外出,便安心的呆在屋内设计自己穿的衣衫。宫里的司衣局固然是好,只是如今是淑妃掌管后宫大权,她听闻民间雨然坊声名远扬,也生了好奇,命人前去定制。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既然如此,颜染便打算自己亲自动手。既要符合秦王破阵舞又要将洛神赋的柔美融合其中,这衣服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
她换了一种面料,用最为上好的云锦,此物柔软垂感又好,且十分的能衬托人的肤色。腰间颜染远了一条宝蓝色的缎面绸带,上面是用银色丝线绣的是云水纹,衣领与袖子一块都是如此。
时光匆匆,不过十几日的时光,一下子便到了。三月十七,宫中的车撵如约来接。颜染带着众人期许的目光,驶进了紫禁城。
她掀开帘子,看着沿途的青山绿水,生出无限的感慨,前世的柔弱终究酿成大祸,然而如今却大不相同。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她活成了颜敏上一世的模样。
颜染唇角轻佻,抢了她的东西,心里很是爽快。
入宫后,她需要休息一晚,便安排在了镜月轩里。她看着檀木漆金的牌匾,微微有一丝怅然。
镜花水月,还是南柯一梦,颜染低头轻笑。随行的公公见此,不由低着头笑道:“这可是淑妃娘娘特意让人备下的,在宫中,郡主这可是头一份的恩宠啊。”
非宗亲女子,竟然能在宫里拥有自己的院子,果真是风光至极。颜染示意流苏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金瓜子,复笑道:“有劳公公了,这些就当做请公公喝一杯茶罢。”
那人见她出手大方,又随即交代了许多事情,才悠悠退下。进了屋内,还有三个洒扫的宫女和一个掌事太监。颜染不苟言笑的点了点头,“恩,你们且都先下去罢,这里让她们两个来伺候就好。”
颜染从随行的箱子里拿出宫装,仔细的换上。初初入宫,需得去给皇后请安才是,礼数不能废。
整理好衣容,她方才出去了。到了凤藻宫外,正是午时用过饭后,嫔妃们都坐于殿内,履行着每日三次的晨昏定省。如今气节凉爽,等到了三伏天,中午的也便要取消了。
皇后身边的李嬷嬷见了她来?,忙笑开了,她福了福身,“郡主来了,奴婢先去给您通传一声。”
颜染含笑点头,定定的立于宫门外。片刻中后,嬷嬷笑着出来,领了颜染进去。她心头一突,远远的便见着了一群莺莺燕燕坐在那里,目光均朝这边望来。
入了殿内,一股沉水香的气息萦绕鼻尖,甚是舒爽,不由得让颜染微微安下心来。她镇定至若的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臣女见过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
“起来吧。”略带清冷的声音传来,颜染方才微微抬头,缓缓起身来。还未站定,淑妃的声音便传至耳畔,张扬而又带着几分慵懒,“上次离的远看不真切,话说臣妾与众姐妹都没好好见过郡主的真颜呢。”
颜染依旧垂首,语气恭敬至极,“娘娘说笑了,臣女面容拙劣,恐污了娘娘的眼。”
诸妃不曾想过颜染竟然有这个胆量去拒绝,当下也是一愣。淑妃面色难看,冷笑道:“来都来了,难不成本宫还没有看看你的资格吗?”
话已至此,颜染不在勉强,她微微抬头,目光静如死水,定定的看着淑妃,“娘娘抬爱臣女,臣女愧不敢当。”
她从容淡定,倒是与坐上之人有几分相似。丽嫔见二人处境尴尬,也不由出来转换气氛,“乍一看,郡主的神韵还真有几分神似皇后娘娘呢。”
目前为止,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说过了,只是颜染不能承认,若是认了,难免被人诟病,说她冒犯凤仪。略带清冷的声音自大殿响起,颜染竟然跪了下来,“皇后娘娘风姿卓越,如明月光辉,岂是臣女能够企及的。淑妃娘娘素来风趣,只是今日这个玩笑实在是让臣女惶恐不已。”
她将事情一下子闹大了,淑妃本没有此意,经她口中一过,倒是冒犯了凤仪,实在是罪不可恕。她愣了一会儿,也忙委屈的福了福身,玄然欲泣道:“皇后娘娘,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只见南宫月淡淡的凝了二人一眼,也不喊起来,宫中一下子沉寂了下来,无人敢出一点声音。颜染也不辩解,只是一副忠贞不二的模样,坚毅的跪倒在地上。约莫半刻钟后,她才开口,“都起来吧,本宫没有放在心上。”
淑妃被身边的丫鬟搀扶着,勉强起身,半跪了这许久,且她又素来被人服侍久了,哪遭过这等罪,现下膝盖不免酸痛了起来。她看向颜染,目光中多了一分历色,不过是个区区黄毛丫头,竟然敢如此暗算,倒真是小觑了。
“郡主真是伶牙俐齿,我从前倒是瞧错了。”她坐回椅子上,又恢复了方才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见颜染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不由讥讽道:“怕是放眼整个皇宫内,都没有郡主这般会说话的人了。”
颜染这才抬起头,她温润而笑,“娘娘说笑了,臣女不过在说明事实而已。宫中规矩严谨,臣女第一次进宫,唯恐犯了错处,才如此小心翼翼,还望娘娘恕罪。”
远在淑妃另一边的柔妃瞧了这幅画面,不由笑道:“淑妃真是尽责,协理后宫竟然都管到了宫外之人来了,在皇后娘娘面前也不怕闹了笑话。”
淑妃有些尴尬,饮了口茶水敷衍了过去。颜染注意道,至始至终,皇后都不曾开口。仿若遗世独立,看着这群女子在此争斗。她心下暗付,皇上因为二皇子的事情始终与皇后有隔阂,约莫是心死了。
有情方有喜怒哀乐,只是看南宫月的这幅模样,怕是一点心绪都不在了。
凤坐上的女子皱了皱眉,李嬷嬷立即会意,忙下令道:“各位小主,皇后娘娘有些乏了,请大家跪安罢。”
诸妃听闻忙站起身来,又都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颜染在末尾,待她走到门口之时,依然还是忍不住的侧头,女子已然起身,朝着颜染微微点了点头,便被宫女服侍着进了内殿。长长的裙琚上绣满了凤纹,她是祈国最尊贵的女子,只是活的也并不如意。
到了门口,声音已经远去。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背影,颜染若有所思的掉头朝自己的寝殿走去,果然宫里的女子没一个是安分的。
天色霭霭,积云也越来越厚,流苏看了看忙道:“小姐,眼见是要下雨了呢,咱们先走罢,若是打湿了衣服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