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雨总是断断续续的下着,从未停歇过。张若庭也不止一次埋怨过这个天气,花粉纷纷通过空气传播开来,让颜书有些许的过敏症状。这不,前几日纲好些,如今昨日的雨一下,又严重了起来。
府中就这么一个幼子,颜铭远自然是放在心尖伤疼爱的,也不止一次说过,给五少爷的东西都需要总上好得来。颜染听了不过轻笑了两声,如今张若庭贵为夫人,虽是续弦,可也是名正言顺的正室,毫无疑问,她的孩子也是这颜家的嫡子。倒是颜敏与颜铄,如今半吊不吊的,身份颇为尴尬。
这辈子,颜铄终究是与仕途无缘了。前些日子,颜铭远把颜府名下的几家店铺交给他管理,却是亏了不少的银子,颜铭远为了这件事情是生了好大的气。
只是颜铄素来学的都是读书为政,一下子要他转变成为一个市侩的商贾人士,倒真是有些困难了。
为着弥补他的漏洞,颜铭远今儿一大早又出门去了。那一堆烂账,终究是要自己去收拾的。
秋月阁内,颜染难得来陪张若庭用早饭。清粥小菜,倒也是十分的平淡清爽。张若庭轻轻舀了一碗银耳羹放于她的眼前,慈爱道:“多用些,这段日子看你都瘦了。”
颜染笑着接过,应道:“谢母亲关怀,许是天气的缘故,春困秋乏,如今倒是有些嗜睡呢。”
话落,张若庭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不由得轻轻叹了,“真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昨晚狂风大作,又是打雷闪电的,颜书好几次被惊醒,孩子哭闹的厉害,乳母迫不得已才将他抱了进来。张若庭轻声细语的哄了一夜,方才安静了下来。现下仔细一看,不由得发现她的眼下浮肿,且有着一圈青黛。
颜染听了,不由关切的说了一句,“母亲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张若庭的心中似乎有些安慰,点了点头。待她再要开口时,只见秦婆子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她看了看颜染,欲言又止。只见桌边的另一人清了清嗓音,复道:“四小姐不是外人,你且说罢。”
“是。”秦婆子诺诺的应了声,方娓娓道来。
据说昨日花园的竹林内因着这几日的大雨积了水,几棵竹子便栽倒了下来。这倒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没了那树的庇护,只见今日的斜坡却突然冲出一具骸骨出来。
清晨有婢女去后厨领早点,刚看见便被吓晕了。秦婆子本就半信半疑,直到自己去现场探了个究竟,方才过来赶紧上报。颜铭远不在,张若庭便是这个家中最有话语权的人。
颜染不动声色的听完,她轻轻的放下手中的碗筷,有些好奇的问了句,“婆婆可是查清楚了,府中的后花园怎的无端有尸骸出现。”
秦婆子见颜染如此问,也不由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回道:“小姐有所不知,这骨头看着有些年份了,像是有些年头了。”
“哦。”颜染淡淡的应了声,又道:“那怕是陈年旧事了,这件事可是大事,还得好好查查,否则府中人心惶惶,倒也不是件好事。”
秦婆子连连点头称是,张若庭听了也不由得撅了撅眉,她对管家吩咐道:“去请了仵作过来好好验验,不要弄出大动静。”
毕竟是府里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对颜家没有什么好处。颜染细细的眯起眼睛,无妨,只要颜铭远知道了就可以,其余的她根本不在乎。
?下午,烈日当头,把众人的脸烤的火红火红的。张若庭一直接过秦婆子递来的帕子,不住的掩着额角的汗珠。仵作已经请来了,他对着白骨细细的看了一番,才站起来恭敬的回道:“夫人,此具尸体的腹部有黑色的痕迹,方才我提取看后,赫然发现是鹤顶红的药粉。”
他神色十分严峻,若是如此,便是要判定这是一起凶杀案了。
张若庭的心情也不是太好,她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头痛,“大概是什么年份死的?”
“回夫人。”仵作约莫在心里数了数,答道:“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尸骨处的纹理与软硬程度,都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死的。”
二十年了,张若庭不由得感叹,自己才在十五年前嫁入颜府,又怎会通晓那时候的事情。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站出一个人来。她身着粗布衣裳,上前道:“夫人,奴婢斗胆猜想,或许这人是当年突然失踪的彩屏。”
眼前此人是当今管家的妻子,曾经也是颜府的家生子,自小便生长在这,自然分外熟悉。张若庭凝了她一眼,约莫觉得对方似乎知道点什么,便微微颔首,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彩屏是当年梁氏的人,当年梁府将自己的嫡女风光大嫁,十里红妆。颜铭远彼时不过是一个小官,他为了配的上梁家所寄予的期待,对梁氏也是竭尽所能的给她好东西。身边伺候的人更是不用说了,光大丫鬟便有四人,二等丫鬟八人,比常人多了整整一倍。而彩屏,就是那时候的二等丫鬟。
后来,颜铄出生,她被派去照顾大少爷。只是不过两三个月,便突然在府里没了踪影。众人寻了半月,也不见痕迹。大家都只当她是跑了,幼儿吵闹,受不住也是可能的。
颜染听后,祥装怅然而叹,她再次打量了一眼那个土坑,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不知可有别的东西也随着这名女子沉在这土里。”
她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众人,仵作又挖了一会儿,好不容易从稀松的泥地里刨出一只翠玉簪子。虽然过了这么些年,又经历雨水冲刷,只是首饰越是这样,散发的光泽便越是强烈。
旁边的下人用帕子擦干净后递了上来,张若庭拿到她面前,只见女子的神情有些悲痛,她双手摩挲着上面的翠石道:“就是这个。奴婢还记得,从前彩屏最爱这只发钗,日日佩戴。曾经我还打趣她,这翠玉绿的如叶子一般,让她簪朵花配着才好看。”
众人都道她忘恩负义,背弃府里,哪知人已下黄泉,终究不知所踪。
如今的情况已然勾成了命案,张若庭必须要去报官了。她正要吩咐下人,只见一道声音突兀的响在空气之中。
“都围在这做什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官靴,颜染不用抬头便知来人是谁。众人纷纷福身行礼,只见颜铭远走过来,看了张若庭一眼,便将目光放到了颜染身上。
他看着这里被刨的不成模样,不由得沉声道:“这是怎么了?”
张若庭见他面色不善,忙急急的解释道:“回老爷,今日大雨将竹林冲开,竟然有一具骸骨显露了出来。妾身觉得是件大事,便先让仵作验了尸首,等着你回来打算。”
“恩。”颜铭远上前看了一眼,不过略略带过。在别人的眼中,定会觉得他十分不悦,只有颜染知道,此刻他的心头定是十分紧张的。
至于这个土坑,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只怕是当年颜铭远亲自挖的罢。
他大概的了解完事情过后,便让人送了仵作回去。颜铭远给了管家一个眼色,对方忙会意的点了点头,跟着出去了。
张若庭有些不解,她上前问道:“老爷,这可是桩命案,我们应该报官才是。”
此话一出,颜铭远刚送下来的脸瞬间又紧绷了起来,他拍着张若庭的肩膀,微微笑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只是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再多的线索也断了。人已去,还是让她去的安心些罢,就不用上报官府,徒添是非了。”
颜染冷笑,她就知道是这样。再继续追查,只怕颜铭远捞不到一点的好处。虽然时隔多年,只是该存在的东西一点也不会少,有些证据依然在那里。只要颜染想做,死人也能开口说话。
正在这时,她作为旁观已久的人,自然也不能一言不发。张若庭觉得虽然是下人,但终究也是一条人命,不能如此轻贱了,还要在开口,却突然被颜染打断。
“父亲说的是。”她笑道:“只是这彩屏姑姑好歹也为颜府尽心尽力过,如今既然人死,还被暴尸荒野这么多年,于情于理也是我们颜家欠她的。不如这样,再过几日便是三月初八,到时我们派人将她好好安葬,然后牌位供奉在颜家祠堂里,享受香火,也算是尽点心意罢。”
颜铭远看了她一眼,片刻后,点了点头。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也算是答应了。
如今也算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他侧头对张若庭道:“如今你为主母,这件事情便全全交给你来办了。”话落,他不由得看了那席子裹着的白骨一眼,迟疑道:“办的风光些,好歹也算是尽了一场心。”
“是。”张若庭不明所以,只是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