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既然这样想着，施嬷嬷就定了定神，她料到颜染并不会真的治她的罪，虽说颜染现在还是个郡主，可这郡主怎来的，大家都清楚，况且颜染现在境遇也不算大好，若是真处置了她，恐怕会惹得上面的不高兴。今天最多只是一场敲打罢了。
颜染她说完那番话后，便做势要扶起施嬷嬷，可施嬷嬷却是不敢起。虽然说是敲打，可敲打就得有敲打得样子，施嬷嬷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流苏在旁边着急的跳脚。她不是很懂自家的小姐为什么要对施嬷嬷突然的发难。
“小姐。”流苏开口问询到，目光投射到颜染身上。
流苏并不是存着为施嬷嬷说话的心，于她而言，颜染才是最紧张的事情，她只是怕小姐到底是年纪小，做事要是冲动了，发难了施嬷嬷，就会有人借此对小姐不利。
“你去小厨房热两杯茶来吧，施嬷嬷辛苦这么久，连杯热茶都没有，可不是我不厚道，记得，今年刚赏赐下来的顶尖毛绿。”颜染笑盈盈的，仿佛刚从问话的不是她。
“小姐可别折煞了奴婢。”施嬷嬷低头。她果然没有赌错，这颜小姐，倒不是个普通的人，分寸拿捏的极好。
“施嬷嬷，你当的起，你是劳苦功高，我这小院子里可是没有像你一样经验丰富办事情利落的老人。”颜染的笑容一下子冷下来了，在流苏刚出了院子后。
“小姐。”施嬷嬷额上不禁冒出了冷汗，这十月的秋天，风还是凉爽的，燕子倏的飞过。
“起来吧，施嬷嬷身体打紧，我也不是个刁难人，施嬷嬷过几年也是要退了，又没一个一儿半女，自个儿还要照顾自己。”颜染面无表情的说着这话，若是旁人听了去，定然只会觉得这颜四小姐宅心仁厚，而施嬷嬷却知道，这是颜染在下逐客令。
男人在朝廷上混要有自己的班子，女人也是一样，男人在朝廷上行走，结交友人同僚，为的就是造势，若是一个清清白白没有任何朋党的官员，要么他只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官，要么他便是皇上的官。
而这京城的贵女们也有自己的心腹，不多，五六人就足够了，这些心腹就是她们在后宅生存的保障。这些心腹可以说是利益的共享者。
而现在颜染要把施嬷嬷驱逐出去了。
“小姐，饶过奴婢吧。”施嬷嬷不停的磕头，磕头的声音清脆可见，颜染无动于衷。
在连续了十多下后，施嬷嬷的头磕出了血，颜染依旧什么都不说。施嬷嬷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看来这颜家的小姐，不是为了敲打她，而是来真的了，施嬷嬷暗暗地道不好，果然还是不能两面逢迎。
正在施嬷嬷准备继续磕头下去的，颜染凉凉的说：“起来吧，施嬷嬷你也别再磕头了，我受不起，我不想再把话重复几次。”
施嬷嬷连忙利索的起来，什么也不敢说，而颜染什么话也不说，就是看着施嬷嬷。嘴角的笑容有些嘲讽。
前世，她并不是这样子，对着自己的仆人，心腹，都是不设防，也没有长辈教导她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手下人，因此吃了不少恶仆的亏。况且颜染重活一世，她更是明白了，要想得到的却的一些心腹，得恩威并重。
施嬷嬷实在是犯了大忌，她试图在挑战颜染给她画的安全区。表面上看不过是施嬷嬷随口插了一句话，希望颜染去结识一个凉州太守，往深处想却可以知道，是谁让她说这样的话，是凉州太守，还是另有其他人呢。颜染不敢去想，想着想着便会觉得脊骨发凉。
真是前世的种种浮现在她眼前，她无意与人争，可身处这个位置，却是由不得她不愿，而是她必须要去与人争，只有争，才有这一条命。
正在颜染和施嬷嬷尴尬的相处的时候，
流苏恰到好处的从小厨房回来了，手上端着两青釉白底的茶杯，她先是敬了一杯在颜染手边，待颜染揭开茶盖后，再
再是给施嬷嬷端上了另一杯茶。
“喝杯茶吧，暖暖身子。”颜染蹙着眉，似乎在思量什么，她接着又说：“你瞧我这记性，施嬷嬷宫寒，这绿茶可是喝不得的，你瞧我这记性，流苏快把这茶倒了，换杯别的来。”
施嬷嬷刚准备喝的时候，听到颜染的话不禁愣住了。她呆呆的看着颜染，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原来这施嬷嬷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她在城外还寄养了个女儿，那女儿是她在几年前替某位贵人出宫办事时与某个男子珠胎暗結。施嬷嬷原来服侍的贵人，在宫中颇有脸面，恩宠不断，却至死无子嗣。
一个年少貌美，恩宠不断的女人怎么会没有子嗣呢。
这就顺便连累了施嬷嬷，先不说她生下来的女儿，虽然模样好看，却不像是个病秧子，这些年都是靠着药吊着那条命。
而施嬷嬷也受了累，生的时候难产血崩，差点就去了，也颇得她那时候年纪不大，素日的吃食也是讲究的，稳婆经验丰富才救了下来。
但是一身的暗疾却是留了下来，比如宫寒，比如膝盖受不住长时间的跪。
颜染满意的看着施嬷嬷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动摇和犹豫的神色。今日的刀就从这里开始动起吧。
“小姐。”施嬷嬷露出了难以言说的神情。
“可是这茶让施嬷嬷不满意，流苏，去我库房，取出两根二十年年份的人参，再取了那天山雪莲来。”
颜染一挑眉，然后笑着说到，她很是诚恳的说：“这些就当我给嬷嬷的礼吧，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这些都是别人送我的，听说材质都不错，可养人了。”
流苏在一旁边说：“小姐，你可要三思啊，这药材可是价值不菲，前面的人参还是寻常贵重物，但是那天山雪莲可谓是百年生死，号称医死人腐肉生的圣品，您总共也就得了两颗。”
施嬷嬷听到颜染的话后，有些失神，不这礼物真是太贵重了，她不敢不收，也不得不收啊。若是有了这老参，起码可以吊她女儿五年的病，若是有了那天山雪莲，何止是吊命啊，简直就是救命。不仅可以救她女儿的命，甚至是她身上的暗疾都可以尽数去了。
但是，但是更重要的是，施嬷嬷反应过来了，颜染就是在示威，她在向施嬷嬷展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私生女的事情了。
施嬷嬷入宫这么多年，生生死死早已看淡了，人横竖就是命一条，她当时进宫，也是因为忽遇到荒年，家乡人人相食，施嬷嬷的父亲母亲弟弟都死了，而施嬷嬷无路可去，一路乞讨到了京城，最后侥幸入了宫。
可是人活着是总会有牵挂的，施嬷嬷是对自己那个私生女宝贵到了骨子里。
其实颜染也是因为前世的记忆才想起来了这件事，前世，因为颜染并没有要教养婆婆，所以施嬷嬷便一直没有出宫。
在宫里，施嬷嬷阴差阳错的又搭上了淑妃，成了淑妃身边的掌事嬷嬷。上官墨这人荤素不忌，竟然成了淑妃的床榻客。
上官墨在宫里的得力助手可不就是眼前的施嬷嬷。上官墨不止一次在颜染面前夸过，施嬷嬷办事利落，到位。
在一次，上官墨不小心说露嘴，说施嬷嬷的女儿真是出落的水灵，要不是一身的病气，他就讨了做个侍妾。前世的颜染还不是好一阵的吃醋。
呵，颜染想起了前世的记忆，不禁觉得一阵恶心，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蠢，蠢到那种地步，真是活该啊，活该。
“小姐。”流苏关切的问询声，把颜染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流苏只觉得小姐真是一天一个样，自从那次被踢伤之后，整个人似乎是开了壳，比以前厉害多了，这样夫人也该放心了。小姐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但是看见颜染呆呆的样子，流苏只是怕那次踢伤的后遗症，心里又愤恨起了颜家大少。
颜染定了定神，然后说：“不知道施嬷嬷可还是满意这份礼物吗？”
“小姐的赏赐，实在是太过贵重了，老奴不敢受啊。”施嬷嬷连忙跪下磕头，她确实是不敢受。
“是啊，小姐，这天山雪莲也太过贵重了，怎么可以随便的拿来赏赐呢。”流苏也在一旁帮着说话。
“流苏你说的有道理，天山雪莲就算了，施嬷嬷别白白受了这罪，这可是个稀罕玩意。”颜染笑眯眯的说着这话，施嬷嬷的冷汗却不住的往下掉，这哪里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相府小姐啊，这分明就是一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不过听颜染的话，今儿施嬷嬷的事情算是揭过去了，施嬷嬷白得了两根二十年的人参，倒也不算是吃太多的亏。
“施嬷嬷可知道这凉川在哪吗？”颜染笑眯眯的问，笑得眉眼儿弯弯，面上是一派天真。
施嬷嬷苦笑一声，她是如何不知道，但是她的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