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三十五年五月二十四日,嘉定县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是一月过去了,而自那日将倭寇来袭的信息上报后,朱天棠这个冒名顶替的嘉定知县,也全心投入了县治的事务中。
和原本的清闲不同,在一时间事情变的有很多,一方面要安排苏州府过来的五百兵丁后勤问题,这些增援的兵丁是必须要走的,对地方上的骚扰太大,毕竟不是自己直接掌控的,不好管理,常有百姓来告这些兵痞扰乱街市,故而在四月底,发现倭寇没有大举入侵苏、松地区,朱天棠便上文将这些兵痞都送了回去。
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开始准备组建乡勇的事宜,面对倭寇的威胁,原本担心影响春耕而暂时放在一边的乡勇组建事宜,现在却又抓紧时间办起来,有了这些地方子弟兵,那就不用太担心乡勇对地方上的骚扰问题,纪律也能从一开始便加以引导。
南翔镇的富户们都已把那日答应的捐银、捐粮送到了嘉定县衙,在钱粮方面暂时是不担心了,只是乡勇的挑选却又出现了一些困难。
按照朱天棠的意见,乡勇必须出身清白,属嘉定县本县户籍的良民,而负责训练的武僧空言又加了身体素质要求,这样的乡勇招募方案,虽然来报名的人不少,可符合条件的人不多,其中大多是身体素质的原因,倒不是力量不够,主要是耐力不足,体力太弱。
过了十多天,才招募了百来个乡勇,这已经是放宽要求了,而朱天棠原本的目标是训练一千乡勇。
这日中午快吃饭的时辰,在县衙前的大道上最近半月常可见的一幕又出现了,一个和尚跑在最前面,后面是一个十岁的娃娃,再后面是排成两队的乡勇与百来个兵丁。
这种跑步练气,练耐力和体力的方法是朱林议提出来的,同时还有俯卧撑,仰卧起坐,效果应该说还是令人满意的。
朱林议依旧坚持练武,有了空言的指导,他的搏击技巧,也有了较大进步,并从空言这边学起了刀法。
原本朱天棠是不准备让朱林议继续练武了,可朱林议提出习武可以强身健体,又发誓保证可以在三年内通过乡试,否则再不习武,之后又拉了空言来帮他说话,这才让朱天棠答应了,于是朱林议便也加入了乡勇的训练中。
还别说,有了知县公子的加入,一个十岁娃娃做榜样,还真让空言的训练少了不少麻烦,你说一个大汉,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那还有什么面子。
偏偏这个十岁娃娃不仅聪明,平日里常和他们讲些他们这些大人都说不出的道理,他的身体素质还比那些这些五大三粗的乡勇都要好上百倍,他们真的连个小孩子都不如,呃,应该说是远远不如,甚至都打不过这娃娃。
结果空言便笑嘻嘻的多了个口头禅,“阿弥陀佛,你们这些病夫,还不给贫僧好好操练,你们连一个娃娃都比不上,还怎么去杀倭寇,保家园!给贫僧再去跑十圈!”
要不是乡勇的待遇不错,这些来投兵的大多是失去了田地的雇农,回去也只能浪费家中的粮食,只怕他们早就羞愧的不敢呆下去了。
跑步的乡勇快要接近县衙大门的时候,忽然一个稚弱的童音响起,“保家卫国,灭绝倭寇!”。
后面那一百多乡勇,百多个调来嘉定县的兵丁跟着喊了起来,“保家卫国,灭绝倭寇,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到县衙大门的时候,空言喊道:“停!”
“诺!”
“整列队伍,回衙!”
“诺!”
乡勇和兵丁同时从跑步状态中站定,将原本微微有些散乱的队型又变得整齐,迈步向县衙中走去。
就在这时,从县衙大街上忽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引得这些才训练没多久的乡勇、兵丁纷纷扭头去看。
只见嘉定县城南面,有十多骑向县衙这边跑来,为首的一人头戴铁盔,身着铁甲,腰际有佩剑,竟然是一个参将打扮的年轻军官,在他身后则跟了十来亲兵,或背弓,或佩刀,还有两个居然各背着一杆火枪,这军火配置,绝对是正规军中的上好配置。
那为首的军官见到这些乡勇、兵丁也是一愣,特别是看到一个十岁娃娃也在其中,脸上不由得笑了。
骑到近前,此人翻身下马,自有后面的亲兵跟着下马接过了他扔去的马缰,帮他拉住了马匹。
空言看了眼这军官,又见那些乡勇、兵丁还堵在县衙门口,忙喊道:“还不快进衙去,你们可是不饿,不饿,就再跑县城一圈去!”
那些乡勇、兵丁慌忙列队往县衙内的兵舍跑去,如今县衙内还空着,兵舍里原本可驻三百县署兵丁,住这些乡勇、兵丁绰绰有余。
那军官看这些乡勇和兵丁依旧保持着队型,心中倒是暗暗的赞了一句,他也是练兵高手,一眼就看出这些人都是新人,但新人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难道是这个武僧训练出来的麽?
这时那个娃娃走上前来,开口问道:“这位叔叔,能让我骑骑你的马麽?呃,我还没骑马过呢!”
“啊,这个,小娃娃,我这是军马,性子烈,不是你可以玩的,快进县衙去吧!”
那军官感觉额头微汗,他虽不知道这娃娃是什么人,但他出现在县衙中,看上去穿的也不错,应该是县衙中人。
“不怕,叔叔,让我骑骑吧!”那娃娃继续求道。
“呃,这个,真的不行,啊,那位师父,不知这娃娃是县衙中谁家子弟,还请,照管一下,本将还有公务,这个,这个娃娃,还请师父,呃!”这军官话还没说完,忽然见那娃娃凭空一跳,已经上了自己的马背。
呃,这娃娃似乎会武功啊,这究竟是谁家的娃娃呢?
“阿弥陀佛,水儿,不要胡闹,小心,你爹又要罚你!哦,这位将军请了,贫僧空言,暂任嘉定县乡勇教练,不知将军如何称呼,来嘉定县又有何公干?”
空言见朱林议又自作主张,只能拿朱天棠来压他,但现在他对朱林议也是毫无办法,只好转而又对那年轻参将说话。
朱林议嘿嘿一笑,坐在马鞍上,抚摸着马背,并不说话,他现在也想通了,既然自己这辈子才十岁,那就当自己是孩子吧。
无所谓啦,何必一定要当自己是成人呢,好好享受生活,才最重要,反正现在已经不是匠户,自己也是官宦子弟了,呃,也可以过过纨绔生活,不过,他想过纨绔生活的话,会不会被他爹用家法伺候呢?。
这战马虽然性烈,可朱林议出其不意的用轻功上了它的背,小孩子人轻,让马儿没感觉到太大压力,它又被一个兵丁拉着缰绳,一时也没作出什么剧烈反应,只是不时的转着脑袋,想看看自己背上坐的是什么人。
那军官也怕这马儿忽然折腾,只好转身安抚了一下马儿,才向空言说道:“本将乃浙江都司佥事戚继光,此次乃奉直浙总督胡大人的军令,来嘉定县公干!呵呵,空言师父练兵颇有一套,等下若有闲时,本官倒想讨价一番!”
“什么,你是戚继光?”骑在马上的朱林议听这军官自称是戚继光,神情不由得愣了。
戚继光,生于嘉靖七年,如今才二十八岁,正是少壮之年,不过此时他还没被重用,戚家军也还没开始训练,只是任职浙江卫的都司佥事,在直浙总督胡宗宪手下听令。
都司佥事,属于大明军方中的正四品军职,佥事分理屯田、营操、验军、巡捕、漕运、备御等事,当然这个官职不是像梁山卫所这种地方千户所配备的官职,而是更高级的重要府郡千户卫所配备的军官。
可以这么说,梁山卫就是地方杂牌部队,而戚继光所在的千户卫所,则是朝廷正规野战军编配,那军事级别当然不同于杂牌部队。
戚继光听到朱林议在马背上惊讶的叫声,便转头笑道:“娃娃,怎么,你知道我的名字?以前谁和你说过我麽?”
朱林议回过神来,心说,这是上辈子听说过你的名声,可我能说麽,“哦,呵呵,没有人说过,就是问一下!呵呵!”他又借助自己十岁的年龄,打起了马虎眼。
这时戚继光手下的亲兵已将名贴送到了衙门的门房处,那看门的衙差不敢怠慢,戚继光如今的官职不论参将这个虚职,仅仅就都司佥事的官职便是四品,虽然大明朝重文轻武,可这四品武将官衔绝对比七品知县要高上不少,这衙差赶忙往府衙内通报去了。
那边武僧空言听了戚继光的话,连忙也谦虚了几句,可他也不好意思说,这里面有小孩子朱林议的建议。
朱林议在马背上感觉了一会,知道暂时没办法借马来骑骑,耳中听闻县衙内有人出来,慌忙跳下马来,他可不想又被朱天棠训一顿。
随后,他便又在一旁上下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大明史书上的抗倭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