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战事结束,朱天棠依靠这王大木的扶持,站了一会,才缓过神来,或许是他见到战后的伤员,耳中听到他们的呼痛呻吟声,那医者的仁心唤回了他的体能,身子终于回到了他自己的控制下。
于是,朱天棠开始指挥着守护在四周的明军刀盾兵分散开去,打扫战场,清点伤亡。
这场战斗,明军官兵自然也不是毫无损失的,至少也伤了二十多人,其中大多伤在了手、脚上,只有四人伤势较重,两个头被打破,两人被长矛刺穿了棉甲,身上更是被扎出了两个血洞。
朱天棠吩咐官兵,将自家伤兵和蒙面盗贼中的伤员先作些简单包扎,之后便向李成、空言方向迈步走去。
他先前一直藏在盾阵中,耳中虽然听到了朱林议那稚弱的叫声,却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等盗贼跑散,盾阵落盾后,一切都已经平静了下来。
如今看前面只有空言、李成回来,左右顾盼,却没见到朱林议,朱天棠的心头不由得担忧起来,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能不关心呢,再说方才似乎是自己儿子叫了什么贼首已死的话语,看来这逆子又做了什么惊人之事。
“空言师父,水儿呢?水儿去哪里了?”朱天棠急急走了几步,对空言问道。
空言略微尴尬的摸了摸光头,他听到朱林议那叫声后,被盗贼们挡着视线,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后来盗贼就逃了,他追上去了一阵,也没见到朱林议的下落。
“张大人,这个,阿弥陀佛,方才一时混乱,贫僧未能顾及小公子安全,小公子似乎是突入了盗贼阵中,将那贼首杀死,引发了贼人的崩溃,可小公子的下落却是一时不知了。”
空言忽然觉得惭愧,自己这么一个少林武魁首,竟然不如一个十岁儿童,这场大战居然全靠了一个孩童斩杀了贼首,才扭转了局势。
听到朱天棠、空言的话语,百户李成也知道不好,连忙招呼着身边一个小旗带了十来个兵丁,去寻找朱林议的下落……
一场大战之后,官兵们能获得以少胜多的大胜,全靠了知县家小公子才打退了盗贼,但现在小公子自己却失踪了。
百户李成这仗是大胜了,可失去了知县家小公子,那便使得这场胜利失色了不少,虽然朱天棠之前的态度还可以,可谁知道他儿子丢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样的局面,不由得让百户李成的面色有些难看起来,就是刚刚大胜的喜悦,也弱了几分。
武僧空言说着,也很是惭愧的摸着光头,反倒是朱天棠听了空言的回答,虽然是眉头紧锁,可他是知道朱林议自小练武,那爬墙翻院的本事也不错,以前朱天棠觉得朱林思学这种本事,目的实在有些不纯,可如今这却让他内心安稳了几分,这逆子应该没事吧。
这逆子在梁山的时候就杀过人,说这逆子,再次杀人,他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可儿子毕竟是个十岁的娃娃,朱天棠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儿子居然可以在乱军中斩杀盗贼首领,从而引得盗贼大溃,解救了自己这么些大人的性命。
从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对儿子似乎太不了解啦,儿子究竟有多少本领,他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他感觉儿子对他来说,竟然越来越陌生了。
最终朱天棠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在心中宽慰自己道,既然现在还没这逆子的消息,兴许是躲避在了什么地方,逆子啊逆子,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嗯,这逆子平日里倒也聪明,想来是会好好回来的。
朱天棠虽然在心中安慰自己,但终究是血浓于水,依旧对朱林议的下落有些心忧,他看了眼空言,见这和尚也没了大胜后的喜气,满脸愧意,便强作笑容说道:“这次退贼,也多靠空言师父勇武无敌,嗯,水儿这逆子,自小习武,想来也能避开那些盗贼,不过,为求安全,还请空言师父,也帮忙去前边寻寻可好?”
空言单手握棍,伸手在胸前做礼,念了句,阿弥陀佛,自然应承了朱天棠的嘱托,转身也去前边寻人了。
望着空言的背影走远,朱天棠便又转头对李成道:“却不想这地方上的匪祸竟到了如此地步,此事必须一查到底,否则如何可保地方太平。李百户,你且先去审问这些盗贼,查查他们的来历,哼,光天化日,抢劫官粮银饷,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李成连忙抱拳答应了一声:“诺,末将一定查出这些盗贼的来历!”
旁边王大木也一直听着朱天棠和空言、李成的对话,他对朱林议也很有信心,等李成走开后,便粗声劝慰道:“妹夫,你且宽心,我看,水儿那小子,油滑得很,应该没事情的,不如这样,我和大海也去找找他!”
朱天棠闻言点了点头,此刻也只能如此做想了,他环顾了四周战场,见到那些受伤的明军官兵正在粗手的处理自己的伤口,特别是那四个重伤的兵丁更让旁边救护的明军有些手忙脚乱,便道:“大哥,你且先帮我把包裹中的针包拿来吧,我去给这些兵士看看伤势!”
王大木粗声答应了一声,转身从地上捡来了之前扔到了地上的包裹,帮着朱天棠把医包从包裹中取了出来,随后带着王大海也去寻找朱林议了。
这边朱天棠也不管自己的知县大人身份,就到了那些受伤官兵身边,便为他们治疗起来,官兵们自然都是又惊又喜。
惊得是,知县大人居然不顾身份来给自己治伤,喜的是,知县大人的医术居然很高明,几下子之后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不再那么痛楚了。
这些官兵纷纷向朱天棠道谢着,赞叹自己可算是遇到一个好官了,而朱天棠又看了看那些被抓的盗贼,却又叹了口气,索性帮这些盗贼也治疗了伤势。
蒙面盗贼最终被抓的只有三十来人,这些人的伤势不重,另有一些伤重的,比如被朱林议割到了小腿动脉,流血过多的,不是自己死了,或是在后来被明军打扫战场的时候,随手杀了。
朱天棠这番作为,倒也让这些盗贼有些意外,所以百户李成审问盗贼来历的时候,也有些盗贼主动的坦白了来历,但这些盗贼知道的事情却也不多。
初步的审问之后,只知道这些蒙面盗贼自称是什么江湖匪帮飞龙会的人,已经干了不知道多少起杀人劫财的事儿,当然以前大多是劫杀商队,也有去地方上抢劫大户人家的,这样直接劫杀官兵的,倒也是第一次。
由于这些飞龙会的盗贼,每次出动都不留活口,可谓凶残之极,所以这些没活口的案子,多被算到了倭寇头上,另外在官面上,似乎也有什么人罩着他们,故而就算有些纰漏,也会把案子硬套在倭寇头上。
这伙盗贼约有八百多人,平日里竟是藏在嘉定县的一处山谷暗寨里,具体地名他们这些蒙面贼也说不上来,只知道那山不大,似乎周围还有些村庄,当然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些贼窝附近的村庄,他们从来没去碰过。
而这个山谷中的八百多盗贼,居然还只是那飞龙会的一处分舵,那个已死的贼首便是他们的舵主,平日他们就藏在这山谷暗寨里,不许外出,吃喝等物,自有别人送来。
他们每次出动抢劫,也是通过外人送来消息情报,再由分舵舵主指派小头目带人出动,这次由分舵舵主亲自率队抢劫官兵运送的粮饷,行动上可以说也是很重视了,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而飞龙会的盗贼们,多是飞龙会从外省招募而来,没有一个人是本地的,他们原本也就是各自县城中的混混、流氓,也有一些是逃户的匠户、军户,通过各种原因,加入了飞龙会,最终汇聚到了嘉定县的分舵。
朱天棠听他们说,在嘉定县居然有如此数量盗贼的贼窝匪寨,那眉头不由得再次紧锁,自己的治下居然还藏有这么多人的盗贼,数量都可以攻打县城了,去年袭击嘉定县的,说不定就是这伙所谓飞龙会分舵的盗贼,冒名为倭寇所为。
听了他们的口供,朱天棠对自己的治下安全,更为担忧起来,这飞龙会究竟是什么组织?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支持他们的行动?这人,或者这些人官居何职呢?
如此,又是治疗又是审问的,时间便差不多过去了近一个时辰,朱林议却依旧没有回来。
而出去寻人的空言、王大木、王大海以及两个官兵小旗所带的几十个兵丁,向前寻了近一里地,也没发现朱林议的身影,倒是发现了几个落单的盗贼,审问之后,却都说没见到过一个孩子,也没听说有同伴抓到了一个孩子。
朱林议似乎就这样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