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这才看似很随意的开口说着,他居然是要朱林议找朱天棠,给严党下面的一个什么人重审什么案子。
朱林议不免皱眉想了想,严党在江南最大的党羽,原本就是那位胡宗宪了,不过前年也就是严嵩倒台那一年,胡宗宪这位打上严党烙印的江南总督便已经被人参了,还被押解到了京城天牢。
之后因为嘉靖帝的亲口说,胡宗宪不是严嵩党羽,所以只是被罢官闲住,算是严党核心人物中,和严嵩一样没有被治罪的人物之一,或许也是看了他江南治倭的功绩吧。
可惜到后来,严世蕃、罗龙文再次被捕,还是有人没有放过胡宗宪,从罗龙文的家中据说是搜出了胡宗宪给严世蕃的手书,结果再次被捕,这次直接病死在了牢中。
如今严世蕃又是想让自己父亲为他保什么人呢,又或者这只是一个投名状,只不过是随便找了一个人而已。
“先生,不知这是什么人物,下官这便给家父送去家书,设法减些罪责就是,不过家父也只是一个刑部主事,不过是检索案子,以防有冤而已,却是做不得什么大事情的!”
朱林议此时也只能无奈的应下了,不过让朱天棠帮忙,只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如今也只能应下再说了。
“嗯,小人物而已,南京留守户部主事刘某人而已,如今定了一个斩监候,只需要将此死罪改为活罪即可,嗯,让令尊送个条陈上去,只说是刑不符罪,自然就会有人帮着修改!不过,那边也不能直接出面,必须经过令尊这一手罢了!”
严世蕃看似随意的说着,独眼却又盯向了朱林议,其实这件事情自然也不是说说的这般容易,能定下死罪的罪名可不小啊,要将死罪改为活罪,那就必须查处其中的差漏之处,必要之时甚至可以此为条件,要挟原本定罪之人。
层层的牵扯,最终送到紫禁城那一位的眼前,一切都只是为了让那一位心中产生什么变化,然后就等着他的想法了。
这便是站立于高位之上人所做的事情,将一切玩弄手掌之间,从一个小事情,牵扯出更大的利益来。
朱林议自然也想不到这么多,毕竟没到过这样的地位,再说现在他的身份,也是改变不了什么的,也只能给人做棋子罢了。
“可以,下官等下就写信,然后请振远镖局的镖师送去京城便是!”
朱林议唯有点头答应,当然这样的信件自然不能随便交给官方驿站传送,驿站这样的地方最可能有锦衣卫这类特工人物潜藏,所以由自家的镖师送信,也是最安全的通信方式。
“嗯,就这样吧!等令尊做了这事情,那么便去江南杭州府任通判一职吧,终究不能重新为知县了,京官这样下放,可是会被人误会的,官抬一品,手握实权,可掌粮运、水利这般的实事,也算是一个肥差了!”
严世蕃说着,伸手向一旁的侍女挥了下手,这些侍女自然识趣的上来将他从桌椅上搀扶了起来。
“如此,下官先提家父,多谢东楼先生,先生放心,此事下官必为先生办好!”
朱林议忙也起身,对着严世蕃鞠躬见礼。
“举手之劳尔,那老夫就告辞了!朱大人,这个学舍办的不错,颇用了不少心思,嗯,下次有空,老夫再来看看!”
严世蕃笑着便在侍女的扶持下,往书房门外走去,而他原本带来的那一套茶具似乎也没有带走的意思。
“先生客气了,那下官送先生出门吧!”
朱林议看着那被几个侍女扶持而行的严世蕃,在内心暗暗的松了口气,可算是度过了这次的事情,虽然后面还有些麻烦要解决,但如今还是先送这个狡猾的独眼狐狸离开了这里吧。
没多久朱林议便将严世蕃送出了流云学舍,当然严世蕃也如同他所说的那样留下了那同样装饰奢华的轿子。
送走了严世蕃后,朱林议不免一个人回到了这个书房,看着书房桌椅上留下的茶具,不由得皱眉坐在了书桌大椅上。
很快林礼寻了过来,见朱林议独自一人在书房中想着什么,倒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那套茶具,便站到了一旁,也不打扰朱林议想事情。
“林礼,那严世蕃给我们出了一个大难题啊,他这是要逼上梁山,让我们交投名状,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朱林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头疼的说着,他刚刚怎么想,都感觉严世蕃这番要求,实在带着一种阳谋陷阱,这不免让他对严世蕃的智谋,多了几分无力感。
“先生,那么现在我们必须要看他严世蕃的眼色吗?他不是已经快倒台了吗?”
林礼虽然不知道朱林议说的是什么意思,却也只能这样揣测着问道。
“不得不看,严党在朝堂上的势力还很大,就算是徐阶也只能在暗中出手,却绝不会和严家正面相敌,现在看来这事情只能这样了!林礼,安排一下吧,等下我就走,我们回京城一趟!”
朱林议想了一阵,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轻易的按照严世蕃的吩咐去做,这时候必须亲自去京城走一趟了,哪怕是见自己的父亲,还是去拜见其他人,这一次他必须亲自过去。
“可是东翁,你这样忽然回京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严世蕃那边会怎么看?”
林礼不免有些迟疑的询问着,最主要的自然还是严世蕃那边的交待。
“嗯,没关系,严世蕃那边更好交待,就说是我亲自为他的事情去找我爹,而且我们快马来回,用不了几日,只是我离开之后,这边的事情要好好安顿,特别是那边的事情!”
朱林议细细一想后,便做了决定,现在唯一让他牵挂的,就是暗中通到严府里面的那条地道,这几天也差不多就要挖通了……
嘉靖四十三年十一月一日下午申时(下午四点来钟),北风中寒气渐浓了。
北京城郊的一处大宅院的门前,两个骑士身上披着厚实披风斗篷,便下了高头大马。
在这个大宅院的门前原本站了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见到这两个骑士下马,顿时有人上来招呼,可见到这两个骑士放下了头罩后,便都热情的招呼了起来。
“少东家怎么回来了!”、“少东家,小人给你牵马!”
“各位,我舅舅可在镖局里!”
朱林议看着这些热情相迎的镖局伙计,便也客气的把马缰绳交给了一个伙计,随后便对他们问着。
在这样的年月,朱林议自然不可能推行什么人人平等,在这个世界毕竟还是有着等级观念的,对他们好些,那在他们这些伙计眼中,那就是个好东家了。
“东主在镖局呢,应该又在和总镖头喝酒,少东家也知道东主的脾气!”
一个伙计笑着向朱林议回着。
“哦,行,帮我把马照料好,过几****还要回去!林礼,把马给他们吧!”
朱林议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来的自然也是林礼,胡兵身体不好,自然就留在了分宜县,帮朱林议照顾那边的事情。
没多久朱林议便带着林礼小跑着进了振远镖局在北京城郊的镖局大院,这地方他可是最熟悉,现在这个镖局大院后面还办着他的流云学舍京城总院呢。
虽然这次是来找他爹朱天棠的,可这次他要和朱天棠说的事情,他还真没把握说服了朱天棠,说不定朱天棠还真会直接辞官不做了,反正现在家里有钱,朱天棠也不怕受穷,可朱林议却不想就这样放弃了之前的努力,所以他要来拉着王大木一起去说。
就像是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一样,王大木这个粗人反而可以克制住他那有些书生气的父亲。
镖局大院自然简单的很,前面是镖局大院的演武场、练功房,后面是厢房,给那些单身的镖师、伙计住的地方,在后面就是后院正房也就是少林武僧魁首还俗的陆栋和王大木他们住的内宅。
再往后隔着一个院墙,那就是流云书舍了,不过朱林议走了之后,留在这边的流云书舍虽然也招一些新的学生,那规模就小了许多,现在也就只有三十来个学生在这里,还都是四周乡邻的孩童,每天晚上都可以直接回家的。
王东宝主持着这边的书舍,以他举子的身份为老师,倒是很受四方乡邻的敬重,只是没有朱林议闹腾,王东宝教的东西自然又变成了原本的一套。
朱林议对这倒也无所谓,属于他精心培养的学生早已带去了分宜县,又或者是分散到了各地去具体办事,留在这边的自然也是弄个人情随缘了。
而王东宝一家人也搬到了镖局后面的院落,王东宝的爹王超,岳父王吉,这两个老人自然也能时常和王大木一起喝酒,两个一起从匠户村出来的,倒也聚的很潇洒。
这些年,从当初匠户村一起逃出来的那些匠户们,也都各自落地生根,另外两个年轻些的光棍,同样娶亲生子,如今都算是安泰了下来,几个粗鲁人还是时常在一起喝酒、吃肉,谈的却不再是当初梁山好汉的事情,大多是如今振远镖局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