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林议将这毒箭的箭头折下,拿在鼻前闻了闻,微微的有一股鱼腥,显然这是蛇毒,在看那胡兵,半边身子都黑了,偏偏这半边身子还包括心脏。
朱林议在心中暗悔,这都是自己的错,要不是自己贪财,来到江西,见到严府内宅那样的布置,还逞强进去,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胡兵,还有救麽?
江西分宜县的清晨寅时末(清晨五点来钟),往日里正是百姓睡的正香时候。
忽然满县城的闹了起来,分宜县本就不大,如今两处城门被人堵了,内中一个个举着火把的汉子沿街敲打着门户,各处客栈更是被数百人围了。
这些汉子还算是有节制,口中说都是严阁老家的家丁,今日府中闹了飞贼,奉了老大人的令儿,来城里查询外乡人。
或许是严府确实在乎地方上的名声,故而这些飞龙会的人哪怕在平日如何流里流气的在街上行走,这时却还摆出了虚假的颜色,装模作样。
罗龙文覆手在街上走着,他自知一箭射中了一个飞贼,那只箭是什么箭他也晓得,按理说中了他的毒箭,飞贼跑不了多远,除非是那一箭没中,只是明明见着是扎在身上了。
飞贼既然身穿夜行衣,必然在附近有落脚之处,如今除了分宜县城外,他也派了一千多人分散到四周乡镇搜寻,不过他有一种直觉,飞贼必然是在分宜县城中落脚。
飞龙会的人自然到了朱林议落脚的客栈,十几人敲打着上了门板的大门,口中不干不净的叫着开门。
此时罗龙文也正好走过这家客栈,便对那些人训了几句,不可败坏了严家在地方上的名声,之后又向前走去。
客栈不大,也就两层楼加包住一个院子,院子中心有处水井,加一些石凳,约有二十来个房间,如今客栈中也就住了八、九房客人。
此刻自然是所有人的醒了,穿着内衫开了门向外望着,不少人互相询问。
“怎么城里进贼了?不会啊,没听说这里有多少贼人啊?”
“啊,难道是暴民?”
“干嘛干嘛啊,一大清早吵什么吵,妈的,呃,你们……”
客栈老板也披着衣衫到了门前,开了门洞见外面这些人,心惊胆颤的问了句。
听外面这些人说是严府的人,府里闹了飞贼,来查外乡人,这客栈老板到也是安心了不少,招呼小二来开了门板,又去柜台上拿来了登记簿。
这严府也算是地方上的里正人家,就是分宜知县也得给七分脸面,像他这样的客栈老板哪里敢有什么不满,再说严府在地方上的名声这么好,居然有飞贼到严府中闹事,配合抓捕也是正常的。
朱林议在房中眉头紧皱,胡兵的毒伤经过他放血施针后,表面上已经去尽了毒,但事实上这毒已经深入了胡兵的五脏,即便度过了这次难关,日后身子也难免烙下病根,只怕难过三十岁,而如今这孩子才十四岁。
毒血等物早已整理干净,即便是胡兵肩头那肿起的毒包,去了毒素后,消了肿,也就留下了一条血线,这里原本不过是被毒箭擦了一下而已。
看着在床上昏睡的胡兵,朱林议叹了口气,换了一身内衣,吩咐林礼小心说话后,在这里照看胡兵后,也到了房间门口。
客栈老板领着飞龙会的几人将一间间的房门打开,空房自然只需进去看几眼,有客人的房间便盘问了来路,要了路引查看。
前面那些不是客商便是过路的百姓,虽然也有脾气不好的,可看着飞龙会的人手拿刀枪,却也不敢乱来,只是老是的回答着。
很快到了朱林议的房前,客栈老板给身后几个飞龙会的人介绍着,“几位,这里住的是京城来的游学举人老爷,不可能是飞贼的。呃,你们,这个,举人……”
他本想说,人家是读书人,中了举,有功名的,你们要客气些,不能怠慢,可他又不敢说出口。
后面这些飞龙会的人多是山贼土匪来历,虽然知道举人是有功名的老爷,可也没怎么太放在心上。
“哦,读书人啊,好好,知道了!喂,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路引呢?让开,我们进去看看!”一个飞龙会的小头目随口对客栈老板答了一句,便转头对朱林议问道。
朱林议故作傲慢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衙门的衙差?什么东西,敢来盘问我,哼,分宜县莫非就没王法了?”
“我们就是王法,我们是严府上,严阁老你知道不?别说是你这一个小小举人,便是六、七品的知府、知县又如何,闪开,让我们进去瞧瞧,把你的路引拿出来!”那飞龙会的小头目嚣张的说着。
“致仕的严嵩麽?他又如何,我原本在这分宜县听闻他的口碑颇好,如今看来却也是放纵家奴的混老之人,哦,我听说严嵩已经八十多岁了吧,嗯,难怪被皇上送回家了,至于他那独眼儿子被发配雷州府,想来是你们府中没人教养,才养成了你们这些刁奴,这天下可还是大明天子的天下,你们,你们怎么敢如此,怎么敢如此!”
朱林议装成一副色厉内菅的模样,想伸指叫骂,却又看到他们手中兵器害怕的书生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操,你这酸贼,胆敢骂我家老爷,你不要命了麽!妈的,北京城来的是吧,哼哼,在叫,叫你尝尝这刀!说,什么名字,来这里干什么,要去哪里?”那飞龙会的小头目瞪大了眼睛喝道。
“你,你们这些,算了,君子不与小人斗,哼,拿去,这是路引,本公子出门游学,爱上哪就上哪!岂是你们这些家奴管的着的!”朱林议依旧装成害怕的从怀中摸出路引,扔了过去。
“哈哈,我们就是小人,哈哈,哦,你这酸才姓朱啊,国姓嘛?难道是皇亲国戚?哎呀,我好怕啊!”飞龙会的小头目看着朱林议的路引,转头和那些同伴说笑着。
“好了,拿好您的路引,然后把您的身子挪挪,让老子们进去看看!不过,你这样的酸才老子一个可以打你十个,怎么可能是那个飞贼,娘的,那家伙可是一个人挑我们几千人呢!呃,老子说这个干嘛!”
飞龙会的小头目似乎对那个飞贼有种钦佩的感觉,说起来他们这些道上混日子人,原本就佩服这样的汉子。
“几千人,你这家奴定是说笑,又不是皇宫大内,严府怎么可能有几千家丁,严府又不是要造反!”朱林议故意说道。
“切,和你这酸才说这些干嘛,闪开,让我们进去看看!”飞龙会的小头目推开朱林议便往里走。
后边那些人跟着进去,只留了两个人在外面,到了里间见到床上躺着的胡兵,旁边站的林礼,飞龙会的小头目不免心头一惊,转头向朱林议问道:“嗯,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他是被箭射到了?”
“哼,太平世界,怎么会无缘无故被箭射到,我这童子是感冒发烧而病!”朱林议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感冒?”飞龙会的小头目狐疑的伸手摸了摸胡兵的额头。
此刻胡兵箭毒方退,确实额头发烫,发着虚热高烧,那额头火烫,飞龙会的小头目又看了眼一旁的林礼,见他也只是圆睁着眼睛看自己,没表现出什么惊慌神色,才冷笑了一下……
那飞龙会的小头目狐疑的看了看一旁的林礼,又转头看了眼朱林思,倒是没从他们的神情上看出破绽来。
“我说么,这样的一个酸书生,怎么可能是飞贼,哈哈!走了,走了!我们走啦!再不走,这位举人老爷可又要发飙了!”飞龙会的小头目摆了摆手,便准备带人离去。
朱林议故作清高的在鼻头哼出一股冷气,转头从门口回到屋内,“店家,等下记得关门!”
那客栈掌柜的陪笑答应了一声,“呵呵,朱相公,您宽心,您宽心,呵呵,这也是为了抓捕飞贼,好,您这童子可要去寻医生麽?我让伙计帮您去请!”
“不用了,我自会照顾!”
朱林议随口回道,他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眼下这些人混过去了,可后面又如何,想来这些人定会回去禀报客栈中查到的事情,如今最好是尽快离开这里。
等那些飞龙会的人都离了自己的客房,朱林议很快回到床边,伸手摸了胡兵的额头,随即对林礼道,“林礼,再去取我的银针来,胡兵他这高烧不退,只怕会落下病症!”
“是,先生,胡兵他,他真的会没事了麽?”林礼答应一声,却在转身前问了一句。
“唉,日后难免落下病根,林礼,你们会怪先生麽?先生如今让你们做这些,日后也难免会遇上同样的事儿,如果被抓到衙门,那便会毁了你们一生的前程!”朱林议叹了口气,看着林礼问道。
“先生,可你让我们做的却是为国为民的大事,您从来都教导我们,如今的朝廷病了,而我们便是为朝廷治病的医生,治病救人不问手段,只问结果,些许代价,即便是我等的生命,亦如何,若能让大明朝的恢复盛唐之世,让天下万国真正臣服,让官员不再腐败,让百姓安居乐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