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把崔言当作一个值得我关照的姐姐,当年她那么坦率,现在因为孩子被陌生人抱走了她在火车上就敞开了说她的事情,还好我们说的话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
崔言紧挨着我坐的,她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我说:“我的记性可能比较早,至少和我儿子永泰一样,可我嘴巴就是拙,两岁时候还话说不好。”
我回应她一个眼神鼓励她继续说,触景生情,正常。
“我清楚的记得小时候我住在港口附近的破屋子里,有个老太太经常对我说,你看,这口大水缸就是你小时候和你妈唯一的东西,你就是水缸旁边出生的丫头。然后我妈进进出出的在院子里晒鱼皮,她什么都没有说。”崔言一直把目光眺望在窗外高山海水岸边。
我妈也接上崔言的话说:“就是的,有些比较聪明的孩子两岁的时候就能够把一些事情牢记在脑子里的。”
火车到站了,我们下车按照首尔女警察说的找到广蔚老车站,那个车站是几乎废弃的日本风格车站,已经成了观光景点也和多数的景点一样布满纪念品商店,我们在这些店当中找到了专门制作手工传统布鞋的店。
“张奶奶今天不在,你们要买鞋嘛?”隔壁帽子店的中年女人反应冷淡地对我们说。
我怕崔言一个激动都不说重点了,我用英语说:“我们是来领小孩的,她抱走了我们的小孩,孩子才两岁。”
那个女人冷漠的脸一听说我们孩子被抱,她笑的诡异。
崔言把我推到后面直接用流利的韩国话和她说了,那女人语调从韩式英语一变调就更加难听的聒噪,我反正听不懂。
“***,她说我这个中国来的朝鲜族女人占用了他们的生活资源,要我买她店里的帽子才会带我去找作鞋的老太太。”
崔言动作麻利地从帽子店找到一顶圆帽说适合我,她付钱之后就拽着那女人一起往门外走,走了十五分钟就看见一个老式院子需要低头半蹲着进入里面。
朴素干净的院子不小,里面挂满了木头鞋楦。半木格子门窗推开来,灰白头发的老太穿浅灰韩国高腰长裙。
“你把孩子还给我!老奶奶。”崔言用中文说。
目光精亮的华发老太端坐在睡在木板地上的永泰身边,很淡定说韩语的口气中气十足还带有不容忽视的威严,这我也不奇怪,她那么大岁数了在我们跟前是有必要。
小永泰被崔言的声音吵醒了,一看见崔言就喊:“妈妈!我好害怕。”
“我就是你妈妈,不要怕!妈这就给俺娃做饭啊!”老太太终于说汉语了,她的汉语很浓的东北话。
既然会汉语,很好。我管你什么国度呢,抢别人的孩子你就是理亏的。
我上前从老太手里把横抱的小永泰硬是抢了过来给崔言,我挡在崔言前面对老太说:“您姓张,对吧?我姐姐丈夫没有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很不容易的,您如果想要孩子,您就想办法去领养。”
“谁不是一个人带过孩子的呀?我,我,我的孩子不见了,这个就是我的孩子,我一眼看见就是没错,你们把我的孩子 抢了去,他是我的。”
“您不要开玩笑了,您这岁数怎么会有才两岁的孩子呢?”我看这老太目光精明,人也干净怎么说话很疯癫。
带我们来的中年女人对崔言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崔言把儿子的肩膀拉开给老太看,为了让我也听懂,她大声说:“肩膀没有灰色胎记,不是你的孩子,他是我儿子,我们是华岛人。”
崔言把永泰紧紧抱着出来,那老太冲到门外来,老泪布满眼眶很可怜地说:“我儿子和他,长的非常像,可以让我再抱一抱么?”
我看她把我们这些外国女人折腾的够呛,我说什么都不会把孩子给她。
我们出来这条街道,搭乘观光巴士找到一个环境还不错的度假饭店开了两间房决定先住下,这个饭店距离那个抢孩子的老太家也有三十分钟车程,她应该不会来了吧。
“永泰,那个老奶奶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崔言问她儿子。
我和我妈都觉得问这么小的孩子他知道啥呀,可这个永泰还真是有些不简单,他奶声奶气地说:“她叫我剩子,剩子。”
崔言忽然思索什么又停下不思索了,我说:“天黑了,我们就三人轮流背着永泰出去找好一点的餐厅去吃饭,听说这里有个大型的全国一流购物中心散散心呗!”
到了购物中心里一个中华综合餐厅,我们终于从找孩子的紧张中彻底放松了心情。
“崔言,听阿姨的话,不要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这个老人可能思念自己的小孩过度才这样的。”我妈安慰崔。
崔言喝了一口鸡汤看着坐在婴幼儿餐桌上吃饺子的永泰,不知道想什么,忽然说:“她在找她儿子肩膀上面的灰色胎记,可是你哥金成武他就有这样的胎记。”
“你是说,她万一有可能就是我哥的生母,可我也没有听我哥说起过啊。”
崔言沉思片刻把随身迷你笔记电脑打开,连接到网路分享器她跑去这个美食大厅的栏杆那里去打电话了。
“李柔,潘彼得说联系了所有打捞船,也询问了档案记录,你哥的遗骸都没有找到。”
说完这话,崔言的眉心蒙上了一层愁苦,下午孩子被抢她也是这样。我看着不忍心,我低声对她说:“一会儿吃过饭,我们把永泰和我妈送回去,给饭店前台交代好治安警戒,我陪你出去走一走吧,我看你来这里就是很想在外面走。”
崔言难得笑的古典又妩媚:“恩,我要!”
我们从箱子里打开风衣的包装,风衣牛仔裙和雪白丝袜尖头鞋,我们风格偏向欧洲复古风格,我们头发都被崔言用小夹子做成了半边贴头皮的螺旋。
出来饭店的酒吧喝了一杯约翰华克混合可乐,这里喝酒的男女很多,我们尽量选择不显眼的角落还是被搭讪了。
来得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小青年,韩国偶像剧里的型男帅哥转接到现实,眼前就是几个当地借酒壮胆的无聊男人,招惹他们就是浪费时间。
“结账!我们走。”我把韩元整齐放在收银台,我就拉着崔言走了出来。
后面飘来几句韩国腔的英文:“你们***是不是中国明星来度假的啊?”
崔言一路坐着饭店的通勤车对我说:“同样是女人,我就是敬佩这样的人,虽然她抢了我孩子,可她比我妈强多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对她说:“对那个老阿珠妈有兴趣关注了吗?我陪你去。”
我们请饭店的巴士司机栽我们过去那条老车站附近的街道,我伸手拍门,过了一会,那洞一样的门开了,我们又钻洞一样地进院子见到了那个老太。
“是你们!”她看见我们似乎很意外。
“你儿子是叫金成武麽?”崔言直率地说了。
我们跟着老太进去屋子坐下来,初秋的屋子已经室内有了地暖。
“我每年都去中国找一趟他,每次都没有他的消息,我整整十年没有见到他了,这中间只有和他通过几次电话。”老太太似乎忘记了她抢孩子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