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脉象……是身体有什么大碍吗?”坐了半晌,百里防风突然想起了最开始的时候打算要问的问题。
“没事,我能自己解决。”七叶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道:“银柃给我取了个名字,叫青枝,往后你们就叫我青枝吧。”
百里防风应了一声,转向银柃,道:“你取的这个名字,实在难听了一些。”
银柃忙着解决早膳,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事实上这两天他醒来的时候,百里防风没少来套他话,但因为青枝曾经告诫过他要他不要把自己其实是妖的这件事情说出去,是以从始至终他就没搭理过包括百里防风在内的任何人。
青枝说人类其实是一种很排斥异类的种族,尤其在现如今这样一个妖几乎已经要绝迹的时期,更是会如此。人能够接受他小小年纪就天赋异禀武功高强这种明显不太正常的事情,但却无法接受他不是他们这一边的人,一旦知道他非人族之人,即便是之前对他无比亲切的人多半也会想也不想的就对他挥刀相向,哪怕他并没有半点害人的心思。
类似的话,千余年前阿兰也和他说过,他还记得她那时正甩着不知打哪儿折来的一截树枝坐在他的枝丫上,在说到这番话的时候,明亮的眼眸中分明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千年前他就不太懂得为何阿兰身为一个人类,她却教他不要轻易去相信人类,如今他一边喝着粥一边拧着一双浅淡的眉毛再次想了半天,也依旧没想明白这是为何,只觉得人妖之间的事情真是好生复杂,人类更是极为难懂,不是他这样一只涉世未深的资深小妖可以领悟的,还是老老实实的闭嘴不言好一些,麻烦的事就交给青枝去对付就好了。
百里防风自讨无趣,又转过了七叶这边,刚想要说话,忽然闻到一阵淡雅的香气自院外传来,顿时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赶紧站起身来朝着厅门之外迎了出去。
墨涟拿着几枝不凋花,绕着院内的假山走了过去,目光越过门口正站着的百里防风望向厅中,正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墨绿的身影正低着头坐在桌子前喝着粥,丝毫没有半点要抬起头来的意思。也不知道是知道他来了打算装作不知道呢,还是真的没注意到。
这俩人的身份来历很奇怪,当初在浔阳城的时候他就专门派人仔细查探过他们的消息,可除了到达浔阳城之后偶尔的踪迹,别的什么那些暗探们却是是一点都没查出来,他们二人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丝毫没有半点过往可寻。
如果只是那名女子,那也就罢了,毕竟她的本事他也见识过,能把自己的相貌气质以及声音全然改变丝毫破绽不露的,毕竟太过难以分辨了,若不是事后他查到她压根就没将养魂香送过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她身上的两种气味出卖了她,恐怕他连想都没有办法把她们二人当成同一人来看。
可是这名孩童呢?他可还记得当日里他亲自去倚翠楼接石采儿的时候,他可是带了倚翠楼新抓回来的一名女子正躲在屋内的房梁上的,且不说他小小身板和年纪能随随便便拎起来一个比他重上几倍的活人,光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隐匿住身形气息让他无法发现他二人的存在的这件事情,没有个五十年的内力绝对是做不到的。他不过一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孩童,又是如何做到的呢?难不成他小小年纪便异能出众?也不对啊,异能师的气力分明和普通人相差无几的,除非……
可这有可能吗?
再者,他检查过,他们二人的身体是一点异样都没有。除了一人身上带着银铃树的一人带着树林里独有的非一草一木而能形成的这两种算是有些特殊的气味。
?!
不对!很不对!他们二人一个昏迷不醒,另一个每天醒着的时间根本不到两个时辰,看起来应该是神魂极弱身体存在着极大的问题才是,不然也不会连在赶路的马车上都点着养魂香,可他们的脉象和气息却分明和常人相差无几,太奇怪了,简直就像是假相一般。
还有,那日近午时分,他的属下在路边的矮木丛中发现他们的时候,分明所有人都无法靠近他们的,为什么他就可以呢,他根本没使用异能的她不可能对他没有丝毫察觉的啊,为什么她却独独不对他做半点防备呢?
而且她昏迷时挥刀防备的模样包括她身上那种树林里特有的气味,他分明都有些熟悉,可他的记忆中却确确实实没半点痕迹可查,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所有的事情都很奇怪,不管是他凑巧捡回来的这俩人很奇怪,就连锦卫他们也一副隐藏得极深的像是有事瞒着他的样子。
想着想着,一会儿的功夫便走到了厅前,抬眼一看,先前还坐着的俩人已经站起了身来,小只的那个倒依旧是一副不怎么爱搭理人的样子,大的那个却有些局促不安地盯着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见此,他唇角的弧度不由得加深了一些。他派人寻他们许久,最终也不过知道他们会去永安城这样一个有用的消息,结果还证实了是假的。正寻思着要不要给查探消息的暗探们再训练训练的时候,他们却毫无防备地刚巧被他撞上了,他刚捡到他们的时候真是高兴坏了,大约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不过如此了,这么白白送上门还送的这样彻底的事情可不多见,快赶上白日见鬼了。
瞥了一眼被叠整齐放在一旁的衣袍,似笑非笑地问道:“姑娘好像很喜欢晚苼花的香气,我带来了几枝,姑娘觉得插在哪里比较合适呢?”
七叶面容微僵,拿过他的外袍硬扯出来了一个笑容,递给他:“呃……那个,多谢公子相救之恩了。昨日睡得糊涂了些,有些冒犯了,还请公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衣服,就还给公子了,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举手之劳罢了。”墨涟轻描淡写地将不凋花放在了桌上,随手接过了衣袍,道:“今日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姑娘,不过在此之前还望姑娘告知,我该称呼姑娘为若兰姑娘,还是青枝姑娘?”
“青枝,族中给我取的名字叫青枝。”七叶回了一句,讨好地道:“不知公子想问什么?若能回答的我一定答。”
梦檀山祁月巫师都是她胡诌的,养魂香这种香是她自制的那些制香师也根本不可能听说过,后面回答墨涟的那些话也统统都是假的。名满浔阳城的若兰姑娘就是那日在倚翠楼里出现过一次的青枝姑娘这件事她也没指望能瞒他多久,既然暴露了,那就承认便是了,反正应该不会有什么损失。
“你倒是识相”墨涟满意地夸了一句,问道:“在画舫相遇之前,我们是否曾在哪儿见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确实地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因为她眉宇间和蓁儿有些相像的缘故,加上她也没露出太大的破绽,是以便没特别放在心上,但这几日这种熟悉之感更是变得越来越深,即便她只是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他也依旧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就好像,他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一般,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很好说。
七叶认真地回忆了许久,才道:“我一直深居于山中,前不久才带着银铃第一次出山,应该是没见过公子的。”
“应该?”墨涟有些不明所以,既是前不久刚出来的,若是见过他应该很难会忘记他才是。
“嗯。”七叶点点头,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我识人的本事不大好,也有可能我刚到浔阳城的时候曾远远和公子见过,但是我不记得了。”
“姑娘第一次出山,处世便能如此圆滑,真是让人惊讶。”墨涟想起来第一次和她碰面时她所说的那番话,顿感疑惑。头一次出世便在烟花之地混得如此如鱼得水,这实在不像是幽居深山的人能够做得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