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能不能不要再走来走去了!走得我眼都花了!”
当时境再一次抱着一堆画像从面前经过的时候,时梓终于忍不住怒吼了一声,他这都已经走了第九十八回了,他走着不嫌累,他自己看着都累!
“阿梓,你说白兄他都出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我看外边的这天色怪吓人的,他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回不来了吧!?”时境眼巴巴地看着大门口,又在时梓面前走了一遭,“不行,我得出去找找他!”
说着,便朝着客栈大门外迈步而去。
“二哥你冷静一些!”时梓慌忙起身抓住时境,“我知道你着急找到白公子,也知道你的感觉一向很准很对,可凡事总有例外,谁也不能肯定这位白公子一定就认识那位白公子啊!”
“说什么呢你!”时境没好气地白了时梓一眼:“人好歹也是你和你娘亲的恩人呢,现今寻到他的机遇就在眼前,怎好不去!”
“是是是!二哥你说得是,可你就是要出去至少也等到这天变好一些吧?!此时出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落雷击中了,到时候别说这个白兄,就是那个白兄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可能看得到啊!”
时梓话音还未落下,门忽然呲牙一声被推开,墨涟一手抱着一大袋雪水和梅花,一手半提着抱着两个坛子的七叶,旁若无人地进了门。
七叶:“……你累不累,是不是可以放我下来了?”
墨涟手一松,七叶终于得以踏实地落到了地面之上,而后腿一软,差一些整个人都踏实地落在了地面之上,只能腾出只手无奈地抓着墨涟的胳膊,将墨涟当成了人形支架。
墨涟默默地将七叶怀中的两个坛子抽出来放到了大袋子的里侧,朝着店小二招了招手。
“白兄你终于回来了!快来帮我看看……!”
时境一眼看到七叶,顿时就冲了过来,话说到一半,视线突然粘在了七叶起伏的胸口之上,有些瞠目结舌:“白兄你……”
七叶神情有些害怕地紧了紧胸口,往墨涟身后一躲,扯着墨涟衣服,做小女儿家姿态,道:“哥,有流氓……”
墨涟瞥了七叶一眼:“……”转过头对着时境冷声说道:“兄台可看够了?”
“呃……!”时境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举止不妥,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在下失礼了!”说罢,望向躲在墨涟背后的七叶,道:“白兄……不是,白姑娘,在下是想请你看一下白凤白兄的画像看是否是白兄假借了他人名字的缘故所以白……姑娘你才没能认出他来,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位姑娘,这才唐突了。”
“画像?”七叶被墨涟身体挡住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心虚,“什么画像?”
“过这边说。”时境几步走到时梓正站着的的桌子边上,将抱着的一堆画像铺在了桌面上,待七叶和墨涟过来坐好,才一张一张地指给七叶看:“你看,这张是我和白兄初见他落下青……山崖的时候,这张是白兄扭伤脚在树上行进的时候,这是白兄教导我为人处事的时候,这是……”
七叶一脸黑线地看着桌面上白纸黑线简洁的不能再简洁的画像,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大概的装扮和面貌,万分无语:“你敢不敢画得像一些?!画这么抽象,正常人除了能认个人形,会认得出来画的是谁吗?!就不能打个高光涂个阴影画得立体一些么?”
“画得挺像了呀……”时境一脸无奈,这神态这风韵,这身姿,这气势……有哪点不像他了?!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有,打高光和涂阴影是什么?
“嗯,是挺像的。”墨涟将目光自画像上收回,一脸深意地看了七叶一眼。
不会吧?!长相差很多的啊!
七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硬着头皮继续轻松自若地嫌弃时境的绘画技术,末了问小二要来了几张白纸和一小块碳条,趴在桌子上,微抖着手,有气无力却又速度不慢地涂着。
这用来作画的工具和作画的方式,很新颖啊!时境时梓二人在心底暗自赞叹了好久,原先还有些不以为意,后来却是越看越心惊,震惊得差点儿都将下巴给惊掉了。
几人的桌子上渐渐聚过来了一群人,或近或远地靠近着时境和时梓二人站着,一面努力地抻着脖子想要看到一星半点七叶涂画的过程,一面又自觉地尽量远离着一脸淡然的墨涟和一脸认真的七叶二人,看起来真是看得万分的艰辛。
一刻多钟后,七叶将画纸一扔,丢给了时境:“手有些抖,只像了七分。”端起了墨涟吩咐小二准备的糖水,喝了一口,宛然不顾边上已经被惊呆的众人,以一种如若教堂先生教书时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画像要的就是写实,你要我看画认人,那么画出的画像少说也该和真人像个五六分吧?你说你弄个意境风格算怎么一回事儿,又不是要来鉴赏画作,就算你觉得那谁是改名换姓用了假名蒙你,你也不能把他画得这么抽象借此来报复他啊……”
画像画的是店小二,画的是店小二将纸和碳条递过来的那一刻七叶目光对上他的那一个瞬间,店小二闪躲的眼神,习惯性讨好的神情,微微下垂的嘴角,十数年劳作下粗糙双手掌上清晰的茧子,发鬓的略显毛躁的枯发,以及面上颈上细微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甚至连画像中店小二身上灰扑扑的衣帽看起来都与真的一般无二,就仿若在纸上重现了那一个瞬间一般。
“这……”
时境看着手中的画像,又看了看在各个桌子和柜台中间来回忙活的店小二,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要神韵有了,要形态也有了,而她所说的要画得像……若是没见着这画的作画过程,若是将这幅画挂在了稍暗一些的地方,指不定他乍看之下就真的将这幅画当作真人了,可她却说这还只是像了七分,若是把生下的这三分也补齐了……
时境看了一眼死鱼一般趴在桌子上显得有些晕晕欲睡的七叶,又看了看自己所画的画像,在相似这个问题上,自己确实是输得太惨了一些了。
忽然又想起白兄来,当初制作爬出崖壁多需的解药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教导过自己来着,这位白姑娘,也颇有白兄的神韵,莫不是姓白的在对事情的见解上都与常人有所独到之处?
“姑娘,你这画卖不卖?若是卖的话你开个价……”有人斗胆问了一句。
“……”
七叶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只一门心思地捧着碗,旁若无人地喝着,尽量迅速地补充着能量。她最近血液偏少,之前又失血过多,外边又太冷不敢久待,一下子根本就没法利用树林很快恢复过来,不然也不会走路走了一半支撑不住,还得劳烦墨涟将她提回来。
“姑娘……”
那人又不怕死地喊了一声,被墨涟毫无感情的目光瞥了一眼,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更胜冰天雪地之寒,顿时闭了嘴,随着被震慑住散去的人群中一穿,暗自不住地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只觉得全身上下犹如被毒蛇阴冷的目光洗刷过了一遍,浑身内外都显得无比的阴寒,一直到靠在火盆前烤了许久,才稍微恢复过来了些许。
“困了就睡,死撑着做什么?!”墨涟伸出两根手指来在七叶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
七叶举起来已经不那么无力的一只手,摆了摆:“酒还没酿呢!说了要酿酒就酿酒,半途而废可不是我的风格。”说罢,手啪的一声又垂了下来,依旧一动都懒得动地趴着,懒懒地解释道:“我就是休息一下而已,并没有想要睡觉。”
“……”
墨涟有些无奈地看着七叶,偶尔她会很固执,几近偏执,偏又带着一股近乎残酷的理智,犹如游走生死之间,却不偏不倚地站在了生死两端的隔线之上,旁人看得揪心无比,她却全然不当是一回事。
也只能随她了,倘若有什么事,不是还有自己在么。毕竟见识过她那么多次不要命的乱来了之后,他已经连想都不敢想哪天她一时兴起又开始不眠不休起来,毕竟他在一旁却连打断她的专注都做不到。
若是能让她觉得轻松自在,让做她想做的事,也总好过看她不知所措又无话可说来得好一些,他可以陪着她胡说八道,可以不问她不想回答的任何事情,不去窥探她所要掩藏的秘密,不去拆穿她,只要她能够觉得自在一些,不要总想着和他两清就好。
墨涟如此想着,全然不知道自己落在七叶身上的目光有多温柔。
“……”
对面的时梓晃了晃时境的肩膀,忍不住小声问道:“二哥,这二人不是兄妹么?可我怎么觉得我们有些碍事?”
时境猛然从画像中抬起头来,疑惑地望了时梓一眼:“你方才说了什么?”
时梓:“……我什么都没说。”
时境哦了一声,又低头琢磨起画像来,一边琢磨还一边比划着,微勾着嘴角,一脸幸福地笑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时梓:“……”
“对了,忘了问你了。”七叶突然开口,“我有两种酿酒的方法,一种只要等三天即可饮用,一种却要等上一百天,你想选哪种?”
“两种方法有何分别?”墨涟端起了茶盏,拨了两下浮在茶水上的茶叶。
“三天的话用这个……”七叶晃了晃被墨涟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掌心,“一百……”
“后一种!”墨涟打断七叶的话。
“你会后悔的。”七叶十分认真地说道,“趁着我手上的伤口还没愈合,你应该选一下时间短的那一种,虽然那种方法酿出来的酒比起后一种来要稍稍差了那么一些些。但尝过的人还从没有……”
“够了!”墨涟忽然一把将手中的茶盏捏了个粉碎。
生什么气啊!七叶十分不解,又没说要加进去,只是用来辅助画个阵法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