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物业公司的工作持续了大半个月之久,期间每天身体都很劳累,但心情却是轻松惬意。没有总部机关复杂的人事烦扰,没有面对杨部长布置工作后的小心谨慎,更没有说话聊天时的诸多顾虑,只要勤快地干活,微笑面对客户,足矣。
转眼又是毕业季,我曾经的校园恋人谭晶晶那一届的研究生也到了该毕业的前夕。我心里面始终不曾放下她,就如我的心这半年来被社会生活摧残地千疮百孔时,仍无时无刻不在怀念校园宁静的生活一样。我渴望回到梦的原点,重新端详她当初可爱的模样,哪怕只有一秒钟。
同寝室友赵胖子却在毕业一周年之际隆重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婚姻大事。他在网上大肆地向各位同学发放着精心制作的结婚请帖邮件,以显示其狗屁秀才的才情和酸骚。当然,在邮件的备注里,赵胖子仍不忘重点提醒大家,他本次婚礼的伴郎将由我们班级已经为数不多的光棍中的佼佼者担当,这个光棍中的佼佼者不是别人,就是我这个倒霉蛋。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数落赵胖子这种得意忘形、不得善终、依靠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的恶行。他每逢其时却总是淡淡的一句回应:“老子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跟你混的不是一个级别。所以,不和你一般见识。”每当至此,我便忽然自觉矮了半截一样的有种莫名的自卑和惶恐,仿佛我落后了别人半个世纪之久,生怕自己将来会孤独终老、郁郁寡欢。
这周末的省城,毕业一年之久的同学终于有了相聚一堂的机会。赵胖子鼓着一脸幸福的肥肉,牵着新娘子完成了人生中的重大典礼时刻。我看着这个比我还小一岁的哥们在台上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庄严地向未来的妻子承诺责任和未来时,眼眶忽然毫无征兆地就有些湿润。
那些我们曾经年少轻狂的回忆,也一并在历史的发展中被慢慢遗弃。正如那句话所言,青春的时光就是晃,用大把的时间彷徨,只用几个瞬间成长。赵胖子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在生活的轨迹上将我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老同学久别重逢又是另一番滋味。我们在嬉笑怒骂声中排遣着初入职场的辛酸和压抑,唏嘘感叹着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无底深渊。
同学毕业后的职场境遇也是有好有坏。抛开一众继续读博士深造的学生外,同寝室友老郝在上海的投行混得人模狗样,薪金也直逼二十万。但据他说,这个水平也仅仅是个底层的薪水,投行高层的年薪上千万。王小黑作为我们同系不同班的特邀嘉宾也位列在内。不过,王小黑的状态和一年前有了明显的变化,人变得更加木讷寡言。
这一年里,王小黑尝试过考博、考公务员等各种努力,均以失败告终。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兄长得了慢性肾病,家里急需用钱,王小黑咬着牙在外面借了一屁股外债,在无尽的黑暗中反复徘徊。
当年,他曾经在连续两年的考研复习中幻想着读研结束后的工作可以一帆风顺。如今,读研结束已经一年多,现实却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记重拳。
也许生活原本就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只因我们当年太单纯,把生活想得太简单,将沿着书本快速获取的表面知识错当成了生活的全部,而早早地忽略了生活的本质。
聚会结束后,我一个人偷偷地溜回了校园,想着看看校园的样子,心里面却盼着能够在谭晶晶毕业赴京前见她最后一面。不知道她在北京的工作落实的怎么样?是否和北大的男友已经登记结婚?
从进入校园的那一刻,我的心便突然变得柔软而感伤。在喧嚣的现实社会中摸爬滚打近半年后,我才意识到校园的宁静与美好。我曾经无数次地梦见重回宿舍,清抚那斑斓的桌面,沐浴午后温柔的阳光,欢声笑语仍余音绕耳,英姿笑貌仍历历在目,但幡然猛省间,才发现终究是黄粱一梦。
我无限贪婪地看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教室,每一块黑板,那些我以为曾经拥有的东西直到此刻才提醒我,原来我不属于这里,以前不,曾经在,以后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走到了曾经熟悉的外语角,一群学生在昏暗的灯光下三五成群地叽叽喳喳讲着外语。人群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神态从容地说着外语,时不时地捋一下耳边散落的秀发,显得高贵又不失妩~媚。
我的胸口骤然间有些痛,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那个熟悉的动作,那悦耳动听的声音,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了一年前。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这个我曾经朝思暮想又爱恨交织的人,恍如隔世。
没错,她就是我的前女友,今年即将毕业的谭晶晶。当年,她曾经一脚踏两船,同时在我和她的那位北大男友之间做多选题,并最终背叛了我,计划毕业后去北京找他的北大男友。
如今,我却阴差阳错地再次与她见面。
半响,我将思绪拉回,重新看去,谭晶晶也在看着我,礼貌性的笑容挂在那张明媚的脸上,显得游刃有余,从容自若。
她微笑着从人群中走出,与我并肩走在校园里。我们都没有说话,远离校园和她的日子让我有点儿无所适从。
良久,谭晶晶说:“沛文,我后天就要返回北京了。今天是我在学校生活的最后一晚。”
我麻木地点了点头,说:“祝贺你,你的理想就要实现了。”
谭晶晶问道:“你的工作还顺利吗?”
我机械地答道:“不好不坏,还在摸索中。不知道你去北京后在哪里上班?”
谭晶晶的脸上有了一抹我曾经无比熟悉的骄傲神情,却故作矜持地说:“我已经通过了中义银行的面试,毕业后就要去北京的总部上班了。”
我的自尊心又一次被打击了。中义银行,那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银行啊,又在北京的总部工作,她终于迈出了理想的职业生涯第一步。只是于我而言,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儿职业生涯的自信瞬间被打回了原型,我们的起点已经被无可救药地拉开了距离。那意味着我们以后的轨迹将从此再无可能交集。
我言不由衷地说:“这是你应得的。你那么努力,把自己的人生精确地控制在自己想要的轨道上。”
谭晶晶微微一笑,道:“其实你也很不错,在一家知名大型国有企业的总部上班,起点也很高啊。”
我听着这话明显有居高临下的同情,心底仅存的一丝温暖也在瞬间消失贻尽。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冷静地说:“你的北大男友还好吧?”这本不是我愿意提及的话题,如今却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谭晶晶叹了口气,说:“他被分配到了北京一家事业单位,之前单位说好了给解决北京户口的,可是现在又赶上了编制名额有限,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呢!”
我强~迫自己假惺惺地说:“慢慢来,别着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谭晶晶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叹气道:“沛文,我们之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虚情假意了?”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也叹了口气,说:“不如意事十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也许,我们都要学会去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完美吧!”
谭晶晶明媚的脸上有了一丝阴影,她忽然凑过来,狠狠地咬了一下我的肩膀,一阵剧痛伴随着她娇憨的声音:“你永远是我的男人,永远都是。”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瞬间泪流满面……
从省城回来后,我接受了将谭晶晶彻底从我内心割离的事实,仿佛从自己的身体内剥除了一块儿肉,血肉模糊,面目狰狞,却又带着种种的伤痛和留恋。我开始接受了家里安排的各种相亲,尽管这是我所一直排斥和鄙夷的,但现实却是,我的工作和生活圈子里根本就没有认识女孩的机会。
我对自己的工作也有点儿灰心丧气。杨部长整天布置各种文件让我写,尽是总结报告、汇总上报之类的材料,毫无实际价值。企业管理部的一干老员工则每日茶水报纸、股票扑克,优哉游哉,让我心底渐生厌倦与不满。而同事间对我的明显疏远和排斥也隐约可见。上年纪一点儿的还好,毕竟已是行将退休的年纪,无欲无求,只图个平安顺利;年龄稍长我几岁的,则明显有所警惕,业务方面的事情寸土必争,牢牢守着自己的一方领地,不要说让我插手,就算是我主动请教学习,也大多数时候是面临被其敷衍了事的态度。
我就像哆啦A梦大长篇漫画中被大雄养大、随后放逐回白垩纪的小恐龙,找不到自己的同类,也无法交流自己的困惑,上班的每一天都成了一种煎熬。
杨部长布置工作时,总给我一种模棱两可的感觉,他常常说得云山雾罩,我则基本上听得云里雾里。后来,我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邢斌,我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邢斌也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大凡领导布置工作不明确,原因无外乎是两种:一种是他的思维太跳跃,一般人跟不上;另一种是他也压根就没有想好该怎么做。杨部长明显是后者,他任企业管理部部长前只是个秘书,对业务一窍不通,自然只能将工作布置得模棱两可。”
邢斌的一席话让我更加深感前途渺茫——跟着一个糊涂蛋领导,我的水平又能提高到哪里去?
这样一来,我的工作态度明显有了懈怠,之前在工作闲暇时,我尚还知道主动跑到杨部长的办公室,问问有没有需要协助帮忙的份外其他工作。现在,我则完全放弃了主动性,有时候杨部长忙起来,我一天也见不到他一次。
没事的时候,我就呆在自己的座位上下载英语资料,看看财经博客。尽管这些对我的业务没有丝毫的帮助,但倒是起到了很好的心理安慰作用,让我找回了曾经在学校图书馆读书时那份心里的宁静与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