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为难之际,我忽然灵光一闪,说道:“不管哪个团队,只要上下同欲,团结一心,自然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
老徐哈哈大笑,爽朗的声音久久地在空旷的工地上回荡。
转眼天色将晚,老徐开车载着我们返程。回去的路上,扁平脸女人说家里有事,先行下车了。老徐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问道:“这位大姐很顾家啊?”
老徐笑着说:“顾家?她都快四十岁了,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更别提结婚了!”
我伸了伸舌头,心说,幸亏刚才没有问她小孩儿几岁了。
老徐接着说:“年轻人啊,人生苦短,一晃就是几年。几年一过,也就不再年轻了。”
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觉得他虽然偶尔雄风依旧,但总有点儿英雄落寞的愤世之情,便不想顺着他的情绪感染,乱了自己的心情。
我岔开话头,问道:“徐总,我刚来公司不久,不太清楚公司的历史和人员来历。这位大姐她以前就是做物业这行的?”
老徐笑了笑,说:“她是我从外面知名的房地产企业招来的物业小区主任,嘴虽然有点琐碎,但业务能力没有问题。不过,”老徐叹了口气,道:“我们国有企业就是这样。拥有身份编制的职工,到集团里的哪个分子公司都能享受到高于同级职工的待遇。而像她这种合同制的员工,好几年了,能力再出色也不过如此,工资待遇不高,干得再好也难有太大的发展空间。”
我天真地笑着说:“徐总,您说的太绝对了吧?事在人为嘛!这个社会,是金子还怕没有发光之日?”
老徐不置可否地一笑,说:“慢慢来,你会了解这个社会的本质的。”
对物业的情况尤其是新楼盘的情况有了直观的了解后,我便开始着手制定物业小区的盈利模式分析报告。写这份报告的时候,我从开始的雄心万丈逐渐变得底气不足,因为老徐已经对新的小区业务有了非常清晰和明了的判断,我们这些外行如果还硬要吹毛求疵地对人家指手画脚瞎指挥,不啻于画蛇添足,自讨没趣。但杨部长的任务下得很紧,他新官上任、急于建功立业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作为他一手招进来、又曾经在面临被贬边缘分公司之际由其救于危难的下属,我责无旁贷地要对他负责,因为他才是我的直管领导。
那段日子里,我上下班时间都全力以赴、绞尽脑汁地查阅国内知名物业公司的管理方案和先进理念,有不明白的地方就给老徐打电话咨询。苗胖子则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任由我自由发挥。
终于挨到交方案的那一天,杨部长看了我的方案,皱着眉头,说:“小李啊,你没有完全领会我的意思。我们要开创物业公司的新模式,不能拘泥于既有的业务特点,要大胆地创新。”
我心说,大胆创新不等于把人家既有的优秀作法全盘否定,更不能外行指导内行,让人笑话。
我虚心地说:“杨部长,我是个新人,可能看问题过于理论和教条化,有些东西不一定能深刻理解,您给我多提点儿意见。”
杨部长微微一笑,说:“每个年龄段都有一定的局限性,这个是难免的。老苗,你怎么看?”
苗胖子赶紧打起精神,说道:“这个物业管理我们虽然没有接触过,但也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不过,开始时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也是在所难免。杨部长,您看我们俩下一步在哪方面需要改进的,我们抓紧回去研究。”他轻描淡写又言辞恳切的一句话,就把皮球一脚踢还给了杨部长,顺带着还把自己的一份苦劳算在了里面。
我咬着后槽牙,心说,苗胖子,你是真不吃亏啊,好的都让你占尽了,坏的一点都不沾边。
杨部长笑了笑,说:“我们作为集团总部的职能部门,就是要指导分子公司的日常业务,通过创新业务机制,调整盈利模式的手段,达到提高公司整体运营效率与质量的目的。所以,你们要多从公司的总体角度考虑,不要局限于分子公司的单一业务。”
我和苗胖子出了杨部长的办公室,都是一脸的茫然。杨部长说的话既可以理解为高屋建瓴、深谋远虑,具备了前瞻性和宏观性,又可以领会成空洞无物、云山雾罩,没有一点实际指导意义。
苗胖子罕见地走到我的位子前,认真地与我共同商讨对策。
我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道:“苗大哥,你老人家慧根深厚,赶紧给小弟我指一条明路吧。我现在真的是张飞数绿豆——大眼瞪小眼了。”
苗胖子呵呵一笑,说:“咱哥俩都好好想想,成功者找方法,失败者找借口嘛。你可是研究生,哪能让这么点儿事情难住了?”
我想想也是,总不能因为这么点儿小事情就给别人看扁了,便顺水推舟地说道:“苗大哥,你也别着急,我们都回去想想办法。”
苗胖子如获大赦一般,瞬间变得轻松自在,肥胖的身躯瞬间化作了一缕春风,飘飘然轻盈灵动地闪出。
这天晚上,我在办公室加班,邢斌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满含笑意地看着我,说:“这么晚了还加班呢?”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说:“新人什么都要学习,不加班哪行?”
邢斌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来了快半年了,怎么还是实习生身份?”
我不明所以道:“不都这样吗?领导不说,我哪好意思自己主动先提?”
邢斌笑了笑,说:“人力资源部的杜飞和蒋娆可是已经转正了,拿着和正式员工一样的工资。研究生嘛,哪能和本科生一样的待遇啊?”
我瞬间怒火中烧,一种心理极度的不平衡感占据了身体。耳畔边邢斌徐徐地说道:“他们俩也是偷偷转正的,对外都不敢声张。不过,陈部长的确不太够意思,明明你们是一起的,偏偏明目张胆地徇私照顾自己的部下。”
我违心地说道:“可能我自己的确有工作还没有做到位的地方,需要改善的地方还有很多。”
邢斌微笑着看了看我,默默地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向杨部长汇报了道听途说人力资源部新员工转正的事情,末了不忘自我表态:“好钢使在刀刃上,业务能力提上去是我目前的当务之急。我绝不是为了争这点儿利益而在您面前闹情绪。不过,这事情确实有失公平。”
杨部长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等我的消息。”
中午吃饭时,我看到了蒋娆和杜飞,一如往日的友好微笑,于我而言却从心底生出几丝厌恶。
我和王正简单地沟通了一下目前工资不平衡的事情,王正木纳地点了点头,却没有丝毫的表情。我试探地问道:“怎么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王正面无表情地说:“说了也未必能解决的事情,不说也罢。”
我对他这种暮气沉沉的状态特别鄙视,心说,那你就接着闷声发大财吧。
事情很快有了着落,杨部长将我单独唤到了办公室,言简意赅地说转正问题已经解决,下个月我就可以和正常员工一样拿全额工资了。这是杨部长继据理力争让我免于被发配贵州分公司后,第二次为我在公司内部争取到了合理的利益。我大为感动,“士为知己者死”的报恩心情更加浓厚。
杨部长显然知道我的心境,只淡淡地说:“只要工作做好了,员工的利益我是绝对会为其极力争取的。花总说过,志化集团不需要雷锋,也不会亏待每一个为公司做出贡献的人。小李,你好好干吧。”
我使劲地点了点头,冥冥之中觉得花总仿佛也对我的工作比较认可,也在把我当成公司的未来希望在关注和培养,这一份“虚无缥缈”的责任感让我瞬间信心爆棚。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苗胖子终于在经历了杨部长的百般挑剔和修改后,完成了物业公司的盈利模式分析报告。这份报告被公司高层在班子会议上进行重点讨论,并布置物业公司的老徐严格贯彻执行。
老徐后来给我打了电话,开口就是一通奉承:“高材生就是高材生,写出来的东西就是有水平。什么时候来我的物业公司帮帮忙?我真的是求贤若渴啊!”
我心知他内方外圆的性格,便直截了当地问他对该报告的意见。
老徐半响没说话,似乎在压抑着某些情绪,末了只说了一句:“等到楼盘正式建成交房,欢迎你到我这边来看看。”
我心里面一阵失落,仿佛被人用钝器狠狠地戳了一下,虽然不伤表面,却总感觉内里隐隐作痛。
不久之后,新楼盘正式完工交房,老徐的话应验了。
作为迄今为止开发的最大的楼盘,志化集团公司高层给予了充分的重视。老徐适逢其时地提出了物业公司人员不足、工作量巨大的困难,被总部领导特批由总部机关临时抽调两个人去物业公司帮忙。
结果,这项工作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和王正的头上。我倒没有丝毫的介意,像只脱缰的小狗,内心里充满了在基层体验生活的欢快和轻松。王正则依然是一脸的木讷,看不出是喜是忧。
唐莉不无羡慕地说:“我也想去看看,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我安慰她道:“工地人多杂乱的,女孩子去了确实不方便。”
唐莉爽朗地笑了笑,忽然有点儿神秘地低声说:“我看王正怎么天天面无表情的,他是不是有病啊?”
我哈哈一笑,也低声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