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他们人多热闹的外间,里屋确实很冷,因为农村的规矩是再冷,屋里也不取暖的,人在屋里仅仅是不淋雨不顶风罢了。此时床头的新梳妆台上搁着一碗水是玉娜给嫂子倒来暖暖手的,水凉了她就放到了桌子上,此刻那碗水正逐渐结成冰。
他进了里屋来听着娘埋怨这帮人喝起来没完的时候,也看到了自己的新媳妇瑟瑟发抖的坐在床沿,也不好搓手也不好跺脚的,确实很心疼。就皱皱眉说:“这群人好不容易喝一回喜酒,不欢腾个够会走啊,咱也不好意思撵人家不是。”
玉娜又白了娘一眼说:“就是,别嘟囔了,让人家听见了看我爹不吵你。”
但玉杰更心疼媳妇,就温柔的看着她问了声:“冷的很不?”
莲莲低头说了声“没事”,但那声音却是冷的有些发抖的。
他看看妹妹说:“这样吧,你跟娜去她屋里烤烤火吧,等会他们走了我再叫你。”
“嗯,中中中,中中中。”老太太欢喜的说。
他妹妹朝外努努嘴说:“他们别堵着不让走吧,都还没闹洞房呢。”
他看看新媳妇脸红了,满面幸福的笑笑说:“就说出去方便。”
新娘子被妹妹架着往外走的时候,果然被那些大小伙子们拦住了,结果推搡了好一阵子才走出去了。
刚才被那群大小男人推搡中她被趁机摸了一下胸前,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袄,但是她还是羞得心突突的跳,真想哭,她就低着头垂泪跟婆婆和妹妹来到了她的小屋里。进了门婆婆慌慌的给她烤火,妹妹又给她倒了一碗热水让她暖手,她端着碗两滴眼泪悄悄的落进里面了。
莲莲是个苦命的闺女,从小就没了娘,但是娘自己走了还拉倒,还丢下了三个小的,最大的她就从小学里退学回家跟爹一起承担了抚养三个弟弟的重担,她从小成了三个弟弟的小母亲,她像母亲一样学着给弟弟做衣裳做鞋,伺候弟弟吃喝拉撒,比母亲还细心,弟弟的棉袄棉裤和棉鞋都是她一针一针扎出来的,弟弟也都是她一天一天摸索着长起来的。她整天低头做活,一心为家里的弟弟,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就连自己越长越好看都没有觉察到。
她是长的很好看,大眼叠皮,长眉如梢,尤其眼中透露出的那一种怯怯的神色令人心疼,爱怜。虽然跟村里所有的姑娘一样风吹日晒,喝糊糊吃咸菜,但她的皮肤却像是剥了皮的芋头:温白中透出细腻,而且全身都是一个颜色,到了夏天任裸露着的胳膊腿怎么晒都是一样的白,亮,真像一个瓷人。
她忙,几乎没赶过集,她忙,很少跟一般大的闺女们一块玩,她忙,也没空当然也不舍得花钱,几乎从来没给自己买过一件奢侈品,衣裳是爹给买的,都是又老气又便宜的料子,人家闺女搽脸的雪花膏,洗头的洗发香波她从来没有买过,但是,她的皮肤就比人家用雪花膏的白,头发就比用洗发香波的黑亮,但是这她也没留意过,她只知道天热了该给爹和弟弟们做单衣了,做单鞋了,天冷了该给爹和弟弟们做棉袄棉裤棉鞋了。天又转暖了,她又该给爹和弟弟们拆洗棉衣和被褥了……
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养在深闺”却不是无人识,而是不知不觉的成了附近眼里口里的美女。
直到有一天媒人开始跑到她家给她说婆家,她听了吓坏了。日子单调的像一盆清水,心灵纯洁的像就是一盆清水,毫无“爱的准备”的她多么害怕自己要离开爹和弟弟,去一个陌生的男人家去啊……
但当他看到一脸英气的小学同学张杰坐在她家堂屋门口看她的时候,她的心变成了一朵莲花,醉醺醺的低下水里去。从此她就再给爹和弟弟做鞋的时候就给他做一双,冬天做棉鞋夏天做单鞋,但是她给他做的她不敢给他,她都严严实实的藏起来了。她多么想他,又多么怕他。
那时候的农村青年已经不那么封建了,只要是经过两家大人同意并且过了礼的“明媒正亲”,世俗已经容许他们经常见面说话而不谴责他们了,有些大胆的还敢肩并肩的赶集呢。但是她和玉杰从来没有过任何丝毫的“大胆”表现,每次玉杰来她家找她她都羞得藏在自己的屋里不敢出门,更别说肩并肩的赶集说话了。玉杰当了兵,两年后回家探亲,被思念煎熬了无数个日夜的他想着就要见到他心爱的未婚妻了,心里的激动是难以描述的,就在一个晚上骑着新飞鸽牌自行车约她见面,他用尽了方法终于把她带到了她们村外的一片树林里。
那是一个月朗星疏的夜晚,月光穿透树叶照在她脸上,她的脸简直美若天仙,他看着他幸福的浑身颤抖,呼吸都粗了,她敏锐感觉到了他的激情,吓得她贴紧一棵杨树,真怕他会对她做什么……
他开口了:“莲莲——”
她不敢答应,只是更低的低了一下头,表示答应。她那晚穿了一件白底粉色碎花的短袖衫,深一低头,洁白的脖子更暴露无遗了。他看着心旌摇荡的又叫了她一声:“莲莲——”
这次她不得不“哎——”了一声,她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纯洁,一尘不染。他的自制力霎时被这一声细细柔柔的“哎——”给捅破了,好像这一声“哎”是一枚细细的针,把他包裹激情滚滚的那层薄膜挑破了,那火热的激情就呼的一下子喷涌而出……他一把抱住了她。她吓得浑身都冰冷了,尽管他的怀抱滚烫。瞬间的僵硬过去后,她开始奋力的反抗——这样咋能行,不结婚是不能这样的——她脑子里很清晰的闪动着这句话。
但是她的挣扎更令他欲火焚身,他不顾一切的弯腰把嘴凑上去咬住了她的小嘴……她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那哭声可怜的令他浑身一抽搐,立刻停止了动作,惊慌失措的松开她看着她双手抱肩把身体缩成一个可怜的肉团蹲在地上一起一伏的抽泣。
忽然她猛地站了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就飞跑起来。他慌忙小声叫着“莲莲,莲莲——”的追她。
他追她还不容易嘛,几步就截在了她前头。
但他再也不敢碰她了,站在她前面扎煞这两只手结结巴巴的跟她道歉:“莲莲,是我不好,我流氓,我坏蛋,我该死……你饶了我这一回好不好,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不到结婚我再也不会碰你一指头了……我再碰你我变狗变驴变猪,变、变——”
他一时想不出变啥了,忽然感觉脚步一扎,低头一看,是个刺猬球在他脚边,他脱口而出:“变刺猬。”
她“扑哧”一声笑了,但还没等他松口气她又接着哭起来了。他实在怕了,就低声下气的弯腰对着她的脸说:“莲莲,我把自己都骂成这样了,你还想我咋着?”
她躲开他的脸,继续哭,还紧紧的捂着被他亲过的嘴,好像她的嘴再也没脸见人了。他急了,心一狠,膝盖一软,扑通给她跪下了。
这一下她给吓傻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能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能跪我呢,我以后成了他媳妇就该听他的话,要跪我跪他才是,他咋能跪我呢,这不逆天了吗……她吓得赶紧蹲下拉住他的胳膊往上拉,嘴里哆哆嗦嗦的求他:“快起来快起来,你,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天吔,我要被天打雷劈了……”
她感觉反过来自己又成了罪人,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他这才拉着她的手站起来笑着给她擦泪说:“别哭了,只要你不生我的气了,我给你磕头都愿意,谁叫我这么喜欢你呢。”
她听了又羞得甩开了他的手,她觉得他好坏,但又好想天天跟他在一起,她恨不得马上给他当媳妇,这样他再亲热她,就不是“犯罪”了。
但是,还没有当了他的媳妇,就被人家先摸了一下,她觉得很委屈,心里暗暗对他有些愧疚,但是她当然不敢把这委屈叫婆婆和妹妹看出来,她为了掩饰眼泪,咕咚一下喝了一大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