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最后,那些精灵鬼怪都醉了,纷纷现出了原形,刺猬相的是刺猬,狐狸相的是狐狸,山鸡相的是山鸡,怪鸟相的是怪鸟……但是年轻人也醉了,他们和鬼魂兽精们打成了一片,又是猜拳又是称兄道弟,几个年老的不胜酒力都趴在桌子上昏睡了,只有这一个人三个魂四个战友静静的饮酒叙旧。
毕竟都有酒了,忽然那个黑黑瘦瘦的老头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了,他一哭,另外两个也跟着嚎啕大哭。支书看着他们摇头叹息。
那个黑黑瘦瘦的老头抬起了头,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老支书赶紧给他满上,他擦擦眼睛低低的说:“我给老红军丢脸了。”
支书使劲拍拍他的肩头,表示安慰的“嗯”了一声。
他抬起眼睛看着老战友说:“你知道我死的有多冤,但我不说了,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还有一个女儿,她也受到了我的牵连丢了工作,嫁给了一个农民,日子过得很不好,我心里难受啊,我没别的牵挂了,就是想看着她能回了城,有了工作我就放心了,不然我不能走啊……”
那个戴眼镜的显得年轻的白净面孔也哭着说:“我的心事更难受,当年我跟一个学校的老师都追小丽,最后小丽成了我的媳妇,这些年虽然他结婚了又离婚了,但他一直都对我仇恨着,这次我被揪斗,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更可恨的是他千方百计哄骗威逼小丽,还想要小丽嫁给他……你说我能不急吗,可是我跟她已经阴阳两隔了,我不能在介入她的生活了……,她连我死在哪都不知道,她哪会来这里看我听我说出这个真相呢——”
支书也拍了拍他的肩。
最后那个佝偻腰的老头端着酒杯不喝也不放,怔怔的看着它悠悠的说:“我跟他们的牵挂都不一样,我世上没有牵挂的人了,当年我是再机关里被按了个偷保管员的公款被揪斗的,我忍不住那些小孩子的辱骂和折磨,就在这个庙堂里自己撞墙死了,可是你知道我是个生性耿直的人,一辈子憎恶偷盗抢夺,可自己却背了个偷盗的名儿死了,这一死就算是盖棺论定了,我在阳世奋斗了一辈子,到了啦背下这么个黑锅……我不甘心呐——”
支书沉吟良久拍拍胸脯说:“三位战友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我老张虽说不才,但是城里还能找到一些老战友的,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办得到,老高,你闺女现在嫁在哪个村,以前在哪个城里上班,上班在哪个单位,我托关系找原单位的领导;小李子,跟我说你生前的家,我去你家找你媳妇,要她千万看清那个家伙的嘴脸;老陈,只要你是清白的,我就是豁出去老命也要把你的事给平反了……”
他们听了都感激的给老支书敬酒,最后他们都表示,如果他们的事儿解决了,他们就都离开这里,去冥界受命。
当大伙要散时,各个都东倒西歪的,唯有那几位老者睡眼惺忪的勉强起来站着打哈欠。老支书跟诸位拱拱手告辞,并且又一次相几位战友表示他誓不会负重托,到时候一定亲自来告慰他们……
当他们收拾起东西要走时,忽然听到从动边庙宇传出一声闷闷的叹息声,大伙听了都吓了一跳:难道庙里还有别的鬼魂?
老支书去看那个黑黑瘦瘦的战友,询问他刚才怎么不把他请出来喝酒。那个战友拍拍他的肩小声说:“他是个老鹰精,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从来不跟我们来往,也不入我们的阵营,但是放心,他只呆在他自己的地盘里闭关修炼,从来不出来害人。”
那个刺猬精装作咳嗽偷偷的说了句:“是个断一只翅膀的鹰……”
大伙听了都唏嘘了一声跟着支书出了庙门。
果然村子里从此就安静了,再也不被庙里的精魂惊扰了,但是支书却不得宁日了,他到处打听各个老战友的地址,各处奔跑,终于有一天,还是一个月圆之夜,他领着一个头发有些发白,形容憔悴,但一看就曾经是个美人来到了老庙里。
他一进庙门就喊:“小李子,快点出来吧,你媳妇小丽来看你了,老高——老陈——都出来吧,我来跟恁交代事儿了。”
庙堂里飞快的闪出了佝偻的老高和黑黑瘦瘦的老陈,他们很激动的看着老支书,都不敢面对他带来的消息,怕是坏的。
他身旁的小丽脸色惨白的环视了一下这座遭到破坏了的阆苑琼楼,浑身哆嗦的看着这两个鬼魂,但她忽然急了,大叫:“老李呢?我的老李呢——”
支书快活的大喊:“下李子——小李子——你他娘的冲啥二形,你死不瞑目的挂恋你媳妇,她来了你又藏起来不见了,你这到底尿的哪一壶啊你——”
一会,从庙堂里传出他轻轻的低语声:“小丽,我是鬼,你是人,还是不要见面了,我怕吓着你,老张把话跟你说了,你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不要跟他来往就是了,不然你跟了她我怕你会没好日子过……”
小丽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发狂了,她抖动着白发哭泣着说:“老李——老李——你出来吧,我不怕你,你是鬼我也不怕你,我来就是要见你这个鬼的,你是屈死的,可是你没有变成怨鬼,还像你活着一样爱我,你做了鬼都还牵挂着我活在世上艰难,怕我过不好,我还怕你这样的鬼吗——老李——你放心吧,这个世界上我除了你不会再跟第二个男人,不管他是谁,只要不是你我就不要,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媳妇,你活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鬼,我难道还怕自己家的鬼吗……”
大伙都被感动的流出了泪。终于那个文质彬彬的“多情鬼”走了出来,她一见到他就发疯的扑过去,俩人——不,一个鬼一个人抱在了一起。
这里老张跟那个驼背的老头说:“老高,你的事我给你弄好了,组织上给你平反了,
看看这是证明。”
说着掏出一张纸递给他。他拿过那张纸成了石人。
他又跟那个黑黑瘦瘦的老头说:“老陈,你的事我也办的差不多了,你知道不,新调来的年轻的领导竟然是咱过去的战友老洪的闺女,我跟她说了被冤屈死的人,又跟她说了咱闺女如今的处境,她当场答应一定好好调查,临了还留我这个叔叔吃了饭,多好的闺女啊,一口一个叔叔的叫,可惜啊,老洪没福,早死了——唉。”
“你快说到底闺女回不回得了城上不上得了班啊?”老陈焦急的要咬他。
他这才自己一提到老战友又跑题了,就赶快拍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嘲的笑笑说:“从那回来以后,我等了两天就又去城里找她了,她一见了我就说叔叔,让她来上班吧,虽然这事现在还没弄清楚,因为这要牵扯很多政治上的事,不过安排一个工人的权利我还是有的。最后还说闺女去了她要跟她拜干姊妹……”
老陈听了眼泪哗哗哗的流下来了,他无以表达对老战友的感激,一把抱住了他,附在他肩头语不成句的连连说:“谢谢,谢谢。”
这时那边庙堂里忽然传出一声“小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嘭——”大伙都急步朝那间庙跑去。只见小丽满脸血的被抱在她的男人怀里——她要追随她的男人当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