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她面前反而娇态毕露，今日必然是因莲衣之故，才会把皇帝招惹了来。
莲衣见这般，忙伏到榻边轻轻笑着哄我：“奴婢知错，娘娘要怎么惩罚奴婢都甘愿，只是皇上能来实在太好了，奴婢起先只是奢望来着，谁想到皇上真的这样在乎娘娘，百忙之中还抽空来。”
“你少来说这些好听的话，今日我趴在这儿奈何不了你，你就上赶着欺负我，还说忠于我心疼我，你还是一味地想要满足你的旧主子，他怎么喜欢你怎么来，关键时刻就把我扔案板上任人宰割。”我呜呜咽咽地说着，到后来竟是动情伤心，哽咽着，“你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任凭他把我搓圆揉扁地欺负……”
莲衣本是玩笑的心思，见我哭出声，吓得不知所措，语气也变得严肃认真，诚恳地向我道歉：“奴婢知错了，奴婢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但求娘娘责罚。娘娘不要哭，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麻烦皇上，您这样哭，皇上该心疼了。”
“哇！”我却在此刻突然转身冲她张牙舞爪，得意洋洋地挥舞着双手，更一把捧住她焦虑的脸蛋，“怕了吧？莲衣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吓人，好可爱。”
她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喘息着问我：“娘娘、娘娘是骗奴婢的？”
我钻回被窝软软地趴着，歪着脑袋看她：“不然呢？我就是生皇上的气，也舍不得生你的气，再说你做错什么了？可是怎么好总被你欺负，我可不是软柿子。”
莲衣哭笑不得，松了大口气似的跪坐在地上，嘀嘀咕咕地埋怨我：“娘娘才是最会欺负人的。”
我哼哼着，伸出手与她相握，晃悠悠地摇晃着：“你今天可把我害惨了，恐怕要被皇上念叨一辈子，一辈子都被他握在掌心了。”
莲衣却笑：“又不是旁人的掌心，皇上的手掌温暖厚实，您安安心心住一辈子吧。”
玩笑几句，便要说正经的事，莲衣说袁卓已为涵春把脉后有好消息，灌下去的药终于开始见效，又说许是两个孩子的缘故，至少为了照顾孩子，涵春不得不打起精神，不经意间疏散了一些郁闷心情，总之是好事。而我歇了半日后，臀上痛楚当真明显减少，腰上也有了力气，便不愿再闷闷地趴着，寻常穿戴几件衣裳，就来看她。
“娘娘没事吧？”见了面反要涵春关心我，她那有了血色的脸颊笑起来就是格外美丽，而我要顾忌她的心情，不好过分展露我和皇帝的你侬我侬，只无所谓地应着敷衍了。
但道：“太后娘娘也非故意刁难，左不过是偏向你罢了，这件事迟早是要传出去的，如今也好，咱们更能坦荡荡。世上没有离得了孩子的娘亲，我只是狠不下心违背你，实则心里早就希望孩子能跟在你身边。”
双眸微微湿润，涵春沉吟少顷，淡淡地笑：“罢了，我操心那些事原就是没放下，真正放下了，就该什么都不在乎。娘娘几时派人去寿宁宫请安时，还请替涵春带一句谢意。”
“带一句谢意，不如说一句你身体有起色。”我上前轻轻将她拥抱，仿佛平日哄美咲那样拍着她的背心，“涵春啊，快快把身体养起来，你知道太后为何迟迟不来看你吗？她年岁大了，哪里经得起见你这般容颜，你是她心头的肉啊。”
涵春哽咽：“是臣妾不孝。”
“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想笑就大大方方地笑，哪怕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我擦去她的泪水，笑盈盈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是不是？”
说话的功夫，金儿悄然进来，手里捧着一方漆盒，轻声道：“寿宁宫派人送来的东西，要奴婢转呈给王妃娘娘。”
我接过来打开，但见一对金锁卧在锦缎之中，涵春欣然：“就是这对金锁。”我笑：“元日我们一起为孩子们戴上。”
如是一晃便是除夕，宫内沸反盈天的锣鼓声热闹了整整一天一夜，但坤宁宫也并不冷清，外头的人都知道我虽病居却恩宠不断，上赶着来巴结奉承。内务府也一早把坤宁宫装饰一新，吃了年夜饭，一群宫女太监得了我的应允在园子里放烟花，我带着三个孩子看热闹，没有了繁文缛节的束缚，倒也自由自在的乐呵。
两个奶娃娃很早便犯困了，美咲却十分兴奋缠着还要玩，我没有拘束她，带着一起在涵春的屋子守岁，但孩子终究是孩子，眨眼的功夫一不留神，就在乳母怀里睡着了。
很快午夜钟声敲响，辞旧迎新又是一年，而一年之前涵春正经历分娩之痛，她眼下恐怕早就忘记分娩的痛苦，而即便牢记又如何，还有什么痛能胜过眼下的境遇？
“长命锁，保平安，娘盼你们健康长大，无忧无虑。”涵春亲手将金锁佩戴在两个孩子胸前，熟睡的孩子虽无感知，但从梦里露出的甜美笑容，已足以安慰母亲的心，她弯腰轻轻将两个孩儿亲吻，可一直起身子，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滴滴滚落，但她没有哭出声，反而一把抹去眼泪对我笑，“又让娘娘担心了。”
我握住她的手，用丝帕擦去擦在手背的眼泪，欣然而笑：“担心什么？身为母亲的你，还会让人担心吗？”
她笑着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一对麟儿，我又陪她坐了好一会儿，便要她早点休息，自己也回寝宫去。走在廊下时，莲衣向我禀告，说六宫已在贵妃带领下与子夜时分拈香行礼祭拜先祖，我笑：“难得她这会儿身子好了，可见还是不愿白白把我一人之下的地位让给荣妃。”
莲衣笑：“毕竟年年都是她，大概本以为今年有您在也不必争什么了，谁知道您突然就不出席了，此刻若让给荣妃，往后更难立威，何况荣妃娘娘还差半阶就与她并肩，她不得不防。”
“罢了，别再提这些事，大过年的咱们也只求乐呵，别给自己添堵。”我懒懒地不愿管那些事，更一并连寰宇去过暗香疏影后那里有什么动静都没问过，下意识地要让自己渐渐放开手，不管将来要背负多少人和事在身上，眼下只想慢慢习惯放手，好让自己安安心心地去凌岩山。
才走到寝殿门前，替我去寿宁宫磕头的金儿带着小宫女回来，她身后的小宫女不知窃窃私语说什么，只见她回身喝斥了几句，待走近了瞧见我在门前站着，忙行礼复命。
“方才你说她们什么了？”我笑道，“过年么，若有贪玩儿的，你也别拘着她们。”
金儿却看了我一眼，又看看莲衣，似有事犹豫迟疑不敢开口。
我对莲衣笑：“这孩子可比琳琅稳重多了。”对她则道，“百无禁忌的时候，说吧。”
“回娘娘的话，是奴婢们从寿宁宫回来的路上，瞧见一个女人在宫道上冲咱们坤宁宫磕头，奴婢正想走近去看是谁，却见傅王爷过来了，和那女人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后来一道走了。”金儿缓缓叙述，亦自行推测，“奴婢觉得，该是那位卓侧妃吧。”
我才想起来问莲衣：“今日傅王府也进宫了？”
莲衣忙道：“进宫了，连侧妃也来了，听说大大方方地在人前，一点不见拘谨尴尬的地方。倒是逸亲王只带了王妃来，不见琳琅呢。因娘娘不问，奴婢也觉得没必要提。”
我颔首：“难得卓思琳顶得住这样的压力，也不晓得今日是否与涵春娘家的人正面相遇，更不知有没有背过人受到羞辱，她愿意来，心思倒和涵春一样，为了王府和丈夫的体面。”想起来又道，“你回头派人去看看琳琅是怎么了，云伊进门后，她似乎就不怎么好，上次也说病歪歪的。”
莲衣答应，一边就侍奉我回寝殿休息，洗漱之后打发了她们独自窝在榻，臀上还隐隐有痛楚，脑中却不再有那些纷繁杂事，这一刻只有心头那一个人，不知此刻的他是否还记得一年之前的心情，虽然这一年很不寻常，甚至痛苦多过幸福，可上天若再让我选择，我大概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走到他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