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起身：“人多嫌烦，皇上过来你好好与他说便是，本宫先回去了。”
凭谁也不愿留下别的人一起见丈夫，何况这里是她的殿阁，我不会计较这些，更不愿她虚伪，又叮嘱几句两人才分开，我刻意让莲衣令轿子带别的路走，好绕过寰宇会来的路线。
身子软软地靠在软轿里，随着轿子颠簸起伏，心也飘荡荡，虽然是虚惊一场，却真的让我害怕，而坤宁宫里谁下毒害我和美咲至今没有答案，下一次又会发生什么，而能不能再这样幸运的只是一场虚惊？谁也不知道！
“娘娘，霍荣华和项贵人在前头，想要向您请安。”忽而轿子停了下来，莲衣隔着轿子这样对我说，“您见不见？”
我抽回神思，却问：“她们特地在这里等我？”
“说是一起去了沁怡堂，又要结伴去看林昭仪，恰巧遇上了。”莲衣一边说，一边已掀起轿帘，她们俩才敢慢慢靠近，在软轿前行了大礼。
我也不下轿，端坐着说：“芬芳殿里两位公主和小皇子染病，荣妃娘娘这几日怕是忙不过来宫里的事儿，原有一些事便是叫静贵嫔做着，这几日大概也要劳烦她，你们两个多跟着静贵嫔学一学，不要只顾着贪玩。”
两人战战兢兢，迭声答应，我又道：“林昭仪那里不奉诏就别常去打扰，孕妇需要清净，她最温和的人，便是烦了也不会表露出来，你们若一味不体谅，岂不是给她添麻烦，万一因此叫皇嗣有所损伤，可担待得起？”
两人吓得什么也不敢说，我本无吓唬她们的意思，可话赶上了，就这么说出来了。
待辗转回到坤宁宫，莲衣扶着我进殿，一边就说：“娘娘刚才可吓着两位新主儿了。”
“她们本与旁人不同，又有那些早年进宫却无宠的人虎视眈眈，我对她们严厉一些，也好叫那些人心理平衡，总要有个人扮黑脸，人心如何久而久之她们自己也会懂。”我疲惫地叹一声，洗手换衣裳的功夫，便叫莲衣亲自去一趟沁怡堂，转告华氏即日起，多帮着荣妃一些。
不久莲衣归来，说罢静贵嫔的事，又提起寰宇去了芬芳殿，说皇帝今日就留在那里了。
我只淡淡一笑：“原是应该的。”
转眼，腊月二十四。逸亲王府的婚礼如期举行，这几日京城里皆议论这一件事，这些年四姝待逸，如今终于有常云伊风光出嫁，羡煞了多少人，而她的年纪也是话题，一些羡慕成了嫉妒的人，便拿年龄来揶揄讽刺。
更听莲衣说，因外头曾有传闻皇帝要打压常家，而这一次皇帝兴师动众为他家风光嫁女娶为弟媳，显然是有意拉拢，一时又改了风头，前朝的局势也较常相乞骸骨那会儿有了很大的变化。
而这几日萧亦瑶悉心照顾三个孩子，宫里一些不打紧的琐事便照我的意思都交付给了华琼婕，她带着霍结衣和项和雅，倒也做的周全，皇帝因惦记孩子在芬芳殿又连续待了两日后，其余的日子多在她们两人的处所，连沁怡堂也去了一次。
而每每有人来向我禀告皇帝的去向，我都要愣上好一阵，等心里那一阵痛缓过去了，才能回过神。
“等我去了凌岩山，一并连这些事也不必知道，皇上去哪儿不去哪儿，都和我没关系了。”莲衣每每安抚我，我便这样对她说，后来她也再不劝，只叫我独自静着。
“娘娘，贵妃娘娘和荣妃娘娘都来了。”此刻莲衣从外头进来，对一身繁华礼服的我说，“该去请太后娘娘一同出行，不要耽误了王爷娶亲的吉时。”
我默然随她离了寝殿，见面与二人寒暄几句，便往寿宁宫来请太后，之后一行人晃晃荡荡出宫前往逸亲王府，一路上虽有戒严，仍不乏百姓夹道欢呼。我想起入宫后的那一天，寰宇和我并肩同辇前去祭拜，一路上不论周遭有多少人，世界里却仿佛只有我和他，我的好与不好他都细细看在眼里，或嗔或笑，那份甜蜜幸福铭记在心，可下一次，是何时？
就在思绪飘散时，一行人已至逸亲王府，意外的寰宥竟然一身礼服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前，我下轿与莲衣对视一眼时，两人都无奈而不可思议地笑了。寰宥身旁跟着按品大妆的琳琅，如今更是看不出曾经姑娘的模样儿，虽仍旧会紧张胆怯，可端得礼仪周正，太后也十分满意。
众人拥簇太后入府升座，我才随着她坐下，竟无意中在侍女里看到婉儿，而她的目光却不在我眼里，循迹而至，她看的人，是常云倩。
“吉时已到，请王爷前往常府迎亲。”不等我再细细地看，便有礼官进门来，口称吉时已到，要寰宥去迎接新娘。
太后笑着对寰宥说：“快去吧，把云伊接来，哀家等着喝一杯儿媳妇的茶。”又对常云倩笑，“虽是你的妹子，可今日先君臣而后姐妹，一会子见了，也好好受他们一拜。”
常云倩脸上已看不到半分之前求我将她妹妹剔除秀女名单时的模样，面含春风笑靥如花，端庄地应答太后：“臣妾明白。”
如是寰宥行礼离去，因来回少不得费些功夫，琳琅便来请太后去上房休息，太后也不愿干坐着，说去逛逛，带着宇坤往园子里去。
琳琅便又问我们：“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荣妃娘娘，也请移驾休息，等迎亲的队伍近了，臣妾便立刻来请。”
我与常、萧二人看一眼，她们都无所谓，便道：“你招呼别的客人去吧，别叫大家因了我们而拘束，这里很妥当，不必你操心。”
“是。”琳琅也不强求，深深施一礼后，便带着王府侍女退下，自然婉儿也跟着走，留心看了几眼，倒没再往上席偷眼看，可我一回头，却见贵妃的目光牢牢锁在婉儿的背影上，眉宇间浮起的肃杀气，让我心头一震。
萧亦瑶似也有所发现，冷然一笑：“贵妃娘娘这是紧张什么呢，怎么脸色都不一样了，才刚对着太后笑得花儿似的，难道是太后带了宇坤去，您不放心？”
常云倩睨她一眼，哼气出声：“芬芳殿里三个孩子一下都倒了，急得皇上也守了两日，荣妃这会子倒还有心思来喝喜酒，有心思来管本宫的喜怒哀乐。若换做本宫，再怎么也要求太后谅解，寸步不离地守着孩子，便是来了也心神不宁想着孩子，哪里还会管旁人脸色好不好，紧张不紧张？”
萧亦瑶怎会轻易被她噎住，冷笑着：“竟是叫臣妾说中了，您瞧您开口闭口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孩子，可见是太后带走了宇坤，您心里犯嘀咕呢。”
“萧亦瑶！”贵妃失态，直呼她的名，可大概是猛然想起我也在，神色一颤，终似按捺住了心头火，冷冷道：“大喜的日子，都收敛些吧。”
我干咳了一声，萧亦瑶那里看我一眼，知道再吵没意思，哼笑一声再不说话，不多时外头有宗室命妇及官家夫人们要来行礼请安，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两人便是心里再多少不乐意，也不会在人前失了分寸。
再后来，琳琅来说迎亲的队伍快到了，萧亦瑶要去补妆，常云倩则随我去园子里请太后回来，避开前厅鼓乐人声吵闹，后头真真是幽静宜人，王府花园里也栽了许多梅花，寒风扑在脸上，阵阵清香抵消了寒冷。
“臣妾方才失态，还请娘娘原谅。”我正赏梅未曾开口，常云倩倒先致歉认错，“原是云伊的大喜日子，臣妾却如此按捺不住，即便不看王爷，也该心疼自家妹子。”
我淡然笑：“没什么，荣妃的脾气你也知道，谁去计较呢。”转身看她，‘谦恭’仿佛是刻在她脸上的字，不仅不会渐渐淡去，更仿佛日益剧增地明显起来，顺口便道，“贵妃和她相处那么多年，若要计较，还等今日吗？本宫知道你素来大度宽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