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素仙反有些尴尬，呵呵笑了一声，如同对长辈一般毕恭毕敬：“谢谢八爷关爱，我绝不冒进。”
卫宗昌淡淡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塞在她手里：“信远斋新腌的果脯，我记得你怕苦，吃完药含一片。”
于素仙捧着果脯有些呆，她从小孤独，除了老福晋的赏赐，还从来没有人送过她东西。她仰起头看着卫宗昌，许是月光太柔，洒在他脸上只将他深邃的眼映得愈发深邃，似有千言万语，皆化作搅不开的碎影。于素仙只觉这好像是在她的梦境里，她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不真实，迟缓的重复：“吃完药吃一片？”
卫宗昌道：“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杏脯、梨脯、桃脯、秋海棠和青梅就都买了些，你喜欢哪种，下回再买给你。”
“我喜欢吃杏和乌梅......”
啊？下回？
于素仙清醒过来，手忙脚乱把果脯塞回去道：“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收八爷的东西。我想吃就自己去买，再说......再说王府里也有......”
卫宗昌笑起来：“你出府不方便，托人买一趟又搭人情，再说府里新鲜的东西都是主子们才有，这我知道。”他把果脯又塞到她手里，“下回给你买乌梅。”
“不，不是这个意思，八爷......”
“仙仙。”卫宗昌喊她。于素仙被这一声震得目瞪口呆，卫宗昌却意态自然，脸上笑意更浓，那包果脯趁她呆若木鸡时又塞回她手里，“你要听话，好好养伤，这里有我。”
她看看果脯，抬起头，正巧卫宗昌也在看她，可目光又有些朦胧幽远，她感觉卫宗昌仿佛在透过她再看另外一个人。
*
夜色沉沉。
郡王留宿拾翠的跨院，拾翠特命月桐守在寝室门口值夜。月桐今日挨了打，后背一片火辣，正是难过非常，心里委屈也不敢落泪，直挺挺的坐在门口。
子时正，墙外响起打更的声音。
而寝室内，郡王和拾翠仍有调笑之声传出，又过许久，方才悄无声息。不多时，屋中飘出一股酥融的暖香，让人闻着有说不出的舒坦，不由昏昏欲睡。
月桐若非背上的伤太过疼痛，否则也将要睡着了，强睁着眼皮，掩住了口鼻。
屋中传出拾翠一声咳嗽，月桐立刻抖醒了精神，唯恐拾翠喊她进去倒水斟茶，过了片刻，又传出一声咳嗽，咳声嘶哑。紧接着传来说话声，低低细细，几欲不可闻。月桐本以为是郡王和拾翠说悄悄话，可支起耳朵仔细倾听，却又不像，分明是两个女声，一个声音尖细，一个声音沙哑。
月桐一惊，壮着胆子将寝室门口细密的竹帘子悄悄掀开一道缝。
只见一个身影披头散发坐在妆台前，看那身姿，应是拾翠。镜中映出她的脸，因被头发遮住，并不真切。
她坐在那里似是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喉咙沙哑，正是她原来的声音！
拾翠说完，她面前竟然有音声回她的话！只是她背影挡着，不知面前妆台上是何物。
月桐颤着手，屏息凝神，微微侧头去看，只见她面前是那个破旧斑驳的奁盒，说话的声音，竟是从那奁盒里传出的！
不知奁盒说了什么，拾翠不住点头，连连答应。此时拾翠猛抬起头，月桐惊得将要叫出声——那镜里映出的一张平淡的脸，正是拾翠原来的长相，哪里有半分白日里绝色倾城，妖冶艳丽的模样！可就这张脸，竟比原先苍老了十几岁，惨白、晦暗、像一朵将要开败的花。
妆台上点着一盏烛火，火光跳跃，在这明暗恍惚之间，那奁盒竟自行缓缓打开，从中伸出一只女人的手臂！
那是月桐生平所见最美的手臂，洁白细腻，犹如温润白玉，手若青葱，寸长的指甲染着鲜红的丹蔻，泛着微光。那只手臂伸出半截，忽停下，探抓着妆台，似乎在窥探外面的动静。
紧接着传来一阵女子低低的笑声，声音悦耳，却有股说不出的凄厉，片刻，只听那奁盒里轻声道：“你想变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