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年关,大司马府终于一扫往日的阴沉气氛,染上几分欢快的氛围。
大厅里张灯结彩,整个府里的奴仆都忙着布置装饰,好不热闹。
秋景浓恹恹地倚靠在连廊里,一边调戏池中的金鱼,一边凭栏远眺,脑子放空。
这些天,她几乎没怎么出过门,秋景华那副死样子她避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去主动招惹,秋景露却也许久没见了,不晓得在忙些什么。
秋景裳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也刚出正月,也不知道宫里为什么那么急。
新年在即,秋景浓也不好出去找陆葭伊等人出去闲逛,一个人闷在家里,闲来无事只好绣绣手帕,看看金鱼。
偶尔秋长天带回音讯,说是北疆战事似乎很是吃紧,朝廷方面调了不少兵力。东面的云国又不安生起来,恐怕再起事端。
秋景浓这时候会想起那个有着漆黑漂亮的眼眸的少年,那个人将玉佩留在她这,她却还没想起来自己究竟有什么落下了他那里。
一定会没事的吧。爹爹不是说,叶瑾必成大器么。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冷不防耳边一声急呼炸起,吓得秋景浓一哆嗦,手里的鱼食全都撒到了池中,引得一众金鱼疯抢。
秋景浓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青流。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秋景浓舒了一口气,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
“方才当今下了一道圣旨。”青流喘着气说道。
圣旨?
秋景浓心下一沉,“怎么说可是叫爹爹去北疆?”
青流摇摇头,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不是北疆,是东陲,是云国。”
那么,是云国闹事了?
她就说,当今这般费尽心思地打压大司马府,若不是朝中无人,又怎么会把兵权重新交给秋长天。
此番还要感谢云国喽。
“五小姐已经去了中苑,小姐也快快收拾下吧。”青流说道。
秋景浓明白,青流一直都很怕自己被秋景华比过去,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生过和秋景华争什么的心思。
现在秋长天接到圣旨,秋景浓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兵权算是暂时回到秋长天手里一部分了。
秋景浓倒是不担心秋长天的安危。纵横沙场几十年,秋长天早已在边境扬名,虽然不至于使敌方不战而退,却也颇有威势。他定然会凯旋而归。
不过青流也是好心,秋景浓点点头,转身去换了身衣服。
刚走进中苑的院子,还没到门口,秋景浓就听见了秋景华哭天抢地的声音。
“爹爹,这么远,华儿一定会想你的!”
“可不可以不去啊,多危险啊,爹爹你已经是大司马了,就拒绝了,量皇帝也不敢说什么吧!”
秋景浓听她这样一声声地说话,却全然没有秋长天的回应,心下已经料到几分,放缓了脚步。
果然,不一会儿,便从屋内传出秋长天震怒的声音,“不懂事就滚回去叫你娘好好教教你,别在我眼前烦我!”
秋景华一时没了声音,紧接着便梨花带雨地夺门而出。
一推门正撞上走到门口的秋景浓,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冲了出去。
秋景浓目送她离开中苑,才迈步进了屋中。
秋长天正坐在书桌边握笔写着什么。
秋景浓没请安,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抬手拿起一旁的墨,慢慢研磨起来。
秋长天打她进来就看见了她,不过心绪还浸在对秋景华的怒火里,便当做没看见她了。
磨了一会儿,秋景浓慢慢地开口道,“阿浓记得,这块墨是先皇赏给爹爹的呢,没想到爹爹笔耕不辍这么多年,这墨还有这么多,怕是用到大哥的儿子上太学也用不完呢。”
秋长天停下笔,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秋景浓,道,“爹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块墨了,只是不知道还是否好用?”
“虽然尘封已久,可是它还在。”秋景浓笑着回答道,“爹爹请看,这墨不是还那般鲜亮芳香么?”
秋长天没说话,丹凤眼眯起,端详了秋景浓好一会儿,才大笑道,“果然是我秋长天的女儿。”
秋景浓倒是谦虚,眉眼柔顺,“是娘亲教的好。”
“嗯,是韵之教的好。”秋长天抬手揉揉秋景浓额前的碎发,宠溺地说道。
“爹爹也别责怪华姐姐,华姐姐也是无心……”秋景浓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她说的是实话,以秋景华的脑子,也就是想来表白一番,告诉秋长天她对自己爹爹的孝顺,没想到正触了秋长天的逆鳞。
“别提她。”秋长天拉过秋景浓的手,道,“爹爹就要走了,阿浓不担心么?”
秋景浓顺势依偎过去,说道,“阿浓才不担心呢,云国将领一听爹爹的威名,肯定就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了,爹爹一定会凯旋而归,阿浓有什么好担心的。”
秋长天大笑。
“阿浓只是觉得爹爹此去千里,要好久才回来,阿浓怕日后思念爹爹,所以跑来打扰爹爹……”秋景浓补充道。
“不打扰,我的阿浓来,爹爹高兴还来不及。”秋长天说道,心下又柔软了几分。
“爹爹在写什么啊?”秋景浓好奇地凑过去,俯下身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道。
“阿浓,你想不想当皇后?”秋长天手疾眼快地收起桌上的信笺,莫名其妙地问了这样一句话。
当,皇后?
秋景浓吓了一跳,爹爹这话岂非大逆不道?
“爹爹在说什么啊?”秋景浓做出一副不懂的天真模样,说道,“阿浓怎么会做皇后呢?”
“爹爹今日的话,阿浓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秋长天扳过秋景浓的肩,严肃地说道,“若是叫阿浓嫁去云国,阿浓可愿意?”
那日智闲大师的谶言像是石头一样压在秋长天的心里,若是秋家必定有人凤仪天下,他自然希望是知书达理的小女儿。
虽则叫她远嫁,他舍不得。
“阿浓才不要嫁那么远呢!阿浓不要离开长宁!”秋景浓大声地反对道。
她是真的急了。
秋长天莫不是真的打算把她嫁到云国去吧!
秋长天这样问她,是真的打算要起兵谋反,和云国里应外合么?
绝对不行啊!
秋长天连忙安抚炸了毛的秋景浓道,“爹爹只是随便问问,阿浓别害怕,爹爹舍不得把阿浓嫁得那样远。”
秋长天还记得前些日子他戏问她要不要嫁给叶瑾时,这个孩子的回答,“阿浓要陪着爹爹。”
而此时,秋景浓黑白分明地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是吓坏了,她说,她才不要离开长宁。
秋长天心里有了这一番合计,又温言安慰了秋景浓好久,才叫秋景浓放下心来,他确实只是开了个玩笑。
“爹爹以后可别拿阿浓开玩笑,阿浓害怕死了。”秋景浓嘟嘟囔囔地说道。
秋长天笑了笑,道,“爹爹给阿浓赔罪,阿浓想要什么,爹爹能做到的都给你。”
秋景浓眼珠转了转,说道,“阿浓要爹爹不在府里的时候,娘亲说了算。”
这其实也是在变相替崔氏求权了。
秋长天脸色一变,郑氏和崔氏都是平妻,本来就没有高下之分,只是崔氏入府前,秋府一直就由郑氏打理,崔氏入了府,秋长天因为愧对郑氏,也就没有分权。
可是听秋景浓的意思,分明是叫秋长天把内权全部交给崔氏。
一向天真的秋景浓,怎么会自己想要这样?
秋长天不敢相信,心里那个清傲高贵的女子,会使出这样的手段叫女儿替自己夺权。她不是从来都不屑于此么。
“阿浓,谁教你这样说的?”
秋景浓一听,暗道不好,爹爹莫不是怀疑娘亲了吧,面色上却依旧是一片天真无邪,说道,“没人教阿浓啊,可是娘亲是除了爹爹外,最疼阿浓的人,等爹爹走了,阿浓怕郑夫人和华姐姐欺负阿浓。都没有人替阿浓做主……”
秋景浓说着说着,竟然掉下几滴委屈的眼泪来。
秋长天也知道前些日子秋景华把秋景浓一个人扔在叶府的事,后来又听底下的奴仆嚼舌根,大概知道那天秋景浓回了大司马府,又被郑氏责问了一番,这样看来,确实是郑氏和秋景华欺负了秋景浓。
有了第一次,保不准便会有第二次。
秋长天心下一动。
这内权,确实在郑氏手里久了点。
那个看似冷若冰霜,内心却百转柔肠的女子,自始至终没有争抢过。
他走了,大司马府着实叫他放心不下。可若主事的是她,他便放心不少。
更何况崔氏是清河崔氏女,若皇帝当真想要他后院起火,也得掂量掂量崔氏娘家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的。
想到这,秋长天拍了拍秋景浓的头,道,“还是我的阿浓想的周全,爹爹答应你,离府前叫韵之掌内权。”
秋景浓听到这句话,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最起码,她不必担心秋长天出征的时候,秋景华和郑氏惹出什么事端了。
从另外一方面讲,她替娘亲求了权,也是觉得娘亲的一腔深情该得到些回应。
她不过是想要和那个男人像普通夫妻一样白头偕老。
秋景浓愿意替她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