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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梦魇

第二天一大早。

门铃的响声把徐忆璇从酣睡中吵醒了,她抓起枕头捂在自己的头上不去理睬,可是那按门铃的人就是锲而不舍死不悔改地不停地按。

“死翼飞!”她大吼着从床上翻身起来,拽着无辜的被子一阵痛揍,“干吗吵醒我,打你啊我!”

把被子当成仇敌泄愤了半天,她闭着眼睛东倒西歪地从床上爬下来走出卧室,穿过客厅走到门口。

“这么早你闹鬼啊你?!”她边拉门边投诉,打着呵欠靠在门上继续睡。

“已经中午了,还早?”门外的声音说。

不对啊——

她0.1秒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门外站的居然是展轻侯?!自己的眼睛没有问题吧。

“怎么是你?”头又大了。

展轻侯拖着一只箱子站在门外,听到她的话顿时怒火冲天。

“不知道是谁你就这样把门打开?”他火大地吼,这个脑袋秀逗的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居然闭着眼睛就敢给人开门?!

“噢,那个。”徐忆璇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小熊维尼的睡衣,脸顿时开始发烧起来,“我不知道,我以为……”

她把身子缩到门后,只露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在外面。

“你有事吗?”徐忆璇警觉地看看他手里面的拖箱,紧张兮兮地问,“你不是被家里赶出来了吧。”

刚刚说完又觉得不对,他是一个人住,怎么会被赶出来?

展轻侯瞪她一眼没有理她,径自地拖着箱子往屋子里面走,“关门。”

徐忆璇噘噘嘴关上门,慢吞吞地跟着他走进客厅,在沙发上面捞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你这么早到底做什么啊?”看着他摆弄着那只箱子,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展轻侯从箱子里面搬出来大摞的报纸,放在沙发上面。

“看看你做的好事吧。”他继续往外搬。

徐忆璇伸手拿过来一份,是份当天的日报,在报纸的头版上,赫然印着“被爆生活隐私,展氏太子发怒。”整整一版的文字配发着三张图片,把昨晚宴会的事情报道得非常详细。

“照得挺清楚的。”徐忆璇饶有趣味地看着,“可就是把我照得胖了,你看我的脸。”

她放下这份报纸,窝在沙发上开始翻看其他的报纸——早报,日报,观察报,财经报,什么相关不相关的报纸都在重要的版面刊发了“展氏太子”的重大内幕。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抬头看着展轻侯,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知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了吗?”展轻侯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本就知道昨晚的事情会闹得很大,可是却想不到会这么大——他上班时让Rita去买几份有昨晚事情报道的报纸,结果Rita弄回来了整整一旅行箱!甚至连好几份国外报纸上也出现了徐忆璇那张泪水满面的脸和鼓鼓的大肚子。

“不是!”徐忆璇用力地摇头,一脸僵硬的惊讶表情,“你真的是好出名,现在,连我也出名了!哈哈哈!”

她旁若无人地开始狂笑起来,捧着报纸像是捧着刚刚在神秘地窟中发现的黄金宝藏。

“这真的是我最成功的一次演出,最最成功的!我要加薪,我要升级成为首席演员,我还要申请带薪休假……我——”

她突然就觉得不对劲了,展轻侯可一点都不像是来跟自己庆祝的样子啊。

对啊,他昨晚还说过这件事情会给他的公司带来很大的麻烦的,什么信誉,商谈什么的,难道真的会很严重吗?

“那个,真的,像你昨晚说的那样子了吗……”

看着展轻侯的表情,她知道自己不幸猜对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她不再觉得高兴了,展轻侯碰到了麻烦,她突然觉得高兴不起来。

“我怎么知道?!”展轻侯在屋里面来回地踱步,“这件事情必须想办法弥补,必须想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沙发上面摆的三只绒绒兔身上——兔爸爸搂着兔妈妈,兔妈妈怀中抱着可爱的兔宝宝,胖嘟嘟的幸福一家。

“我们——”展轻侯转身看着她,他眼中的焦急一点点地熄灭了,再次平静成一泓让人难以捉摸的湖,他终于开口——“我们结婚吧。”

轰——隆隆——的雷劈下来了!

徐忆璇一下子从沙发上面摔下来,半晌才扒着茶几的边沿露出头来,“你、你说什么?”

“结婚。现在只有这一个挽回的办法了,我不可以让展氏的声誉毁在我的手里。”展轻侯看着她。

他的视线突然来到她的肚子上面,“我要对你,还有你肚子里面的Baby——负责。”

“没有孩子,没有Baby!”徐忆璇几乎是蹦起来了,“你胡说什么!那是演戏的,是假的,你不能当真!”

“现在不是我当真,是所有的外人都当真。”

“干吗要理会他们!”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为了别人的看法才活着。”

“我不跟你讨论哲理,我没有那么高尚。”徐忆璇把自己缩到沙发后面,“我过得高兴就好,维护世界和平可不归我管……我就是个那么柔弱那么可怜的小女人嘛……”

“那我干脆向你公司索赔好了。”展轻侯打断她可怜巴巴的演说。

“不行!”刚刚还一脸悲伤的徐忆璇顿时大吼一声,像枚导弹一样冲到展轻侯面前,“你想也不用想!我们的合作结束了,结束了!赔钱,你想也不用想!”

“那就结婚好了。”

“你别逼我了!”徐忆璇捂着耳朵发狂地叫,“我绝对不可能跟你结婚,绝对不!”

展轻侯皱着眉头审视徐忆璇,她现在的样子里有着百分的真实和千分的不愿,“难道,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吗?”

“你以为你是谁!”徐忆璇攥拳吼着,“我当然不想!”

她不想,也不能,她绝对不可以和展轻侯结婚的,绝对不行。

这个恐怖的事情她想都没有想过,现在居然这样毫无预兆地“咣当——”一声砸在她的脑袋上!

“为什么不想?”好像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没有考虑过有人,特别是有女人会拒绝他的。

“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什么为什么!”徐忆璇急得跳脚,“我们再商量一下,也许有别的办法呢!”

“现在没得商量了,你说不想就不想?你凭什么下定论!”展轻侯的执拗又上来了——“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我只是来通知你这个消息的。”

“我回去会尽快地通知秘书安排具体的事项,印发请帖,开记者会发布婚讯,会有人帮你设计礼服等等。”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罗列今后的计划,刚刚的烦躁心情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竟然变得出奇地平静起来,“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前,不要出门,懂了吗?”

完了,完了,他又犯唯我独尊的毛病了……这下死定了……

徐忆璇站在那里瞪着展轻侯,脑袋里面以奔四的速度飞快地旋转着,看样子这家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的,可是自己真的是不可以和他结婚的,绝对不可以啊!不行,自己要想尽一切办法,绝对不可以让展轻侯说的事情应验,绝对不可以!

门铃在这个时候又响起来,徐忆璇跑过去开门,刚一打开门,就听见外面有个很清朗的男声喊着:“老婆,吃饭!”

展轻侯的神情突然一凛。

门外走进来了一个高高帅帅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的篮球短裤,白色无袖T-Shirt,身上斜挎着一只球袋,头上戴着一顶阳帽,不羁地歪着帽沿,露出额际的细碎发梢。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五官轮廓鲜明宛如雕塑,很张扬的年轻。

他灿烂地笑着,把手里面拎的几种早饭推给徐忆璇,同时伸手拽拽她身上的外套,“今天这是怎么了,穿这么整齐给我开门,我还怀念你那身小可爱睡衣呢。”

徐忆璇一拳挥出,被他跳身闪开来,他这才正面地看到了展轻侯。

“有客人呢。”他把球袋摘下来,冲展轻侯礼貌地一笑。

展轻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地开口:“你刚才叫她什么?”

徐忆璇的脑海中突然之间划过一道闪电,同时一个大大的炸雷“轰隆隆”地响起来——

有救了!有救了!有救了!

“翼飞,今天怎么出去这么久嘛。”她丢开早饭一下子像只八爪章鱼一样挂在了雷翼飞的身上,“来,我给你们介绍。”

“翼飞,这位是展轻侯展先生,我的客户。”她把雷翼飞拉到与展轻侯隔着一张沙发的位置,指着展轻侯开始介绍,“展先生,这位是雷翼飞,我的男朋友,未来的老公。”

雷翼飞触电一样地往回缩手,却被徐忆璇死命的拽住了,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脚上挨了狠狠的一脚,接着又是一脚。

两万?太少了!他不动声色地在徐忆璇手上摁了三下,徐忆璇转过头,咬牙切齿冲他笑。

雷翼飞也笑了,安稳地挽着徐忆璇的手臂清清嗓子——“展先生是吗?听小璇提起过您,多谢你对我们小璇的照顾。”展轻侯没有看到他们沙发后面的脚上动作,他的心里面现在全部乱了。

雷翼飞,眼前这个人就是徐忆璇嘴里面说的那个“翼飞”?!她在自己家兴高采烈地说计划时提到过,在昨晚山腰停车坪那里难过的时候也提到过,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而且,已经是她的男朋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自己从来也没有问过她,自己从来只是相信她是个小女孩,还不会,还不会……

“小璇,今天带你去游乐场好不好?”雷翼飞侧过身子,很亲昵地说。

“真的?”徐忆璇粲然地笑起来,挽着他的手又蹦又跳的,“好棒好棒!”

“展先生,不知道会不会不方便呢?”雷翼飞很礼貌地问道。

展轻侯摇摇头,他看着徐忆璇和雷翼飞依偎在一起的甜蜜模样,突然感觉屋里面的空气前所未有的憋闷。

“打扰了,我还有事情要先走了。”他快步走向门口,突然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徐忆璇,“事情我会解决的,刚才的话你就当没有听到过。”

他回转头,径直地出门去了。

徐忆璇看着门口那里,久久地没有说话,展轻侯消失的那一瞬间,她身上仿佛被生生挖掉什么一样,也跟着消失掉了……

“喂!”雷翼飞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忍不出抽出手来推推她。

“呃?”徐忆璇反应过来,看着他。

“他好像很喜欢你呢。”雷翼飞点点她的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但是他的表情真的很受伤。”

“那又怎么样呢……他要我嫁给他。”徐忆璇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我不能和他结婚,我怎么能害他……我有病的……”

“你不要那么在意嘛,你已经很久都没有犯了啊。”雷翼飞拍拍她的头安慰道,“来,吃饭上班了。”

“你自己吃吧,我没有胃口……我睡一下。”她觉得虚脱一样的疲惫,拖着身子丢下雷翼飞向卧室走去。

“没胃口?!”雷翼飞追上去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你没事吗?”

“没。”徐忆璇摇摇头,“答应你的钱我会尽快给你的。”

雷翼飞皱着眉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这家伙到底怎么了?要知道之前自己帮过她那么多次,哪一次她不是事情一结束马上张牙舞爪地翻脸不认人地赖账,现在居然这么乖这么守信。

“小璇。”他敲房间门,“晚上我打电话叫醒你,你要记得接哦。有事就找我,我先闪了,馨铭还在下面等我呢,今天是我们结婚周年纪念,公司那边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房间里面响起闷闷的声音。

听着雷翼飞离开的声音,徐忆璇噘着嘴巴把自己埋在被子下,成功地完成一个大合作,现在本应是飞奔去公司领赏的时候啊,可是现在她心里面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合作结束了,那以后就不能见到展轻侯了,再也见不到了不是吗?

她仿佛突然之间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落了……只是这样短短的几天,她仿佛已经习惯了有展轻侯的生活了,习惯了他的脾气习惯了他对自己吼,习惯了他在自己的身边,习惯了做事更加的不顾后果因为知道他会收拾自己的一切烂摊子,可是现在……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可是还是觉得有点冷,她有点怀念展轻侯的怀抱,那么宽那么温暖,带着他身上的迷人气息,她在他的怀里,可以看见他线条那么骄傲的下巴,看清他的发梢甚至是他的睫毛……

徐忆璇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顺手关掉了手机,她好累,想睡一觉,不想被叫醒,她想做个梦,因为也许梦里面就可以见到他了……

那是像丝绸般柔美神秘、蜜汁般粘稠撩人的江南。

一支竹排载着游客顺江而下划破了平静如镜的江面,两侧古朴又明媚的景色让游客们仿佛来到了仙境般沉醉。

“树……小鸟……”竹筏上,一个小娃娃坐在妈妈怀中,咿咿呀呀地学说话,粉团般的小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精灵古怪的可爱,一路上清脆的童声简直逗乐一船的人。

突然之间,小娃娃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努力地在妈妈的怀中挣着身子要站起身来,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向那边挥动着。

人们的目光往那边汇聚过去,对面——一叶仅容一人站立的窄筏,从竹排的对面缓缓地驶过来。

看着看着,人们渐渐地发现了不对劲——他们的竹排是顺流而下的,而迎面而来的窄筏上没有艄公,没有乘船用的长毛竹,却仿佛有不知名的力量在牵引般,竟然稳稳地逆流而上!

窄筏上面有一黑衣长衫的老者,闭目负手立在船头。他已经很是苍老了,可枯瘦的身材却似一株硬竹,笔直地迎风而立。

“甄先生——”旅船的艄公用力地撑了一下,而后直起身子笼手向那老者打招呼。

老者睁开眼睛微微颔首,眼光不经意地在船上掠过——猛地,那目光僵住了,他的目光停在孩子扎煞着的手上,眼睛一下瞪大了。

两条船擦身而过之际,仿佛奇迹般地在流水中停滞了。

没有牵绊、没有东西挡住去路水也仍然在流淌,可船就是任老艄公怎么用力都不肯再动一步了!

“你怎么会来?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老者眯起眼睛,不理会一船人的惊愕,只是看着小娃娃。

孩子的妈妈被那种目光看得直发慌,慌忙抱着孩子背过身去,可是那个孩子却机灵地回转头,咿咿呀呀地转动着大眼睛找寻着老者,胖胖的小手欢快地拍着掌。

“这次又是为谁而来……”老者的长髯随风而动,他伸手一捋,那只干枯异常的手上有无比清晰的筋络,还留有长长的指甲。

宝宝的爸爸站起身来,指着他质问:“你究竟是谁?”

老者又把眼睛闭上了,两船在他眼睛闭上的瞬间,仿佛突然解除了缆绳,同时恢复了各自的航行。

“你不用管我是谁,只需听我一言:有多远就把她丢多远,如果你们想活得比较久的话。至于能不能碰上那个命格与她完全相反的让人两种极端的融合,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你胡说什么?!”娃娃的爸爸愤怒地冲他的背影吼。

“看看她的掌纹吧,她没有生命线的,她能活,全靠吞噬你们的睡眠时间……”老者的船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那声音却仍然清晰得仿佛他那张让人一眼难忘的古怪脸庞仍在眼前……

那是1987年,江南四季如春。

徐忆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打开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她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又睡了整整的一昼夜?

又这样了……她觉得浑身发凉,整个人掉进冰窖般开始发抖。

她已经很久都不会这样了,在小的时候,在很难过的时候,她就会出现这样很吓人的睡法,像具尸体一样一睡不醒好久好久什么都叫不醒她,直到她自己想要醒过来。

很多的医生都帮她看过,可是都找不到原因,只是说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病。后来她偷偷听到家里人说,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位神秘人曾经说过很奇怪的话,说她没有生命线,说她会吞噬身边人的睡眠。

当时她一点都不明白那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三年前的一天,外婆去世了,她在灵堂睡过去,睡了整整五天,可是照顾她的爸爸妈妈却整整五天一点睡意都没有,异常的憔悴。

她在那一刻明白自己的病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些什么了。

她找借口很早就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了,虽然很舍不得爸妈,可是远离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自己很久不曾这样地睡过了,她努力地让自己总是开心,不会伤心,她有时都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地摆脱那个梦魇了,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那白皙柔软的手心上有清晰的两条纹路,却唯独缺少被称为生命线的那条!

只因比别人少一条纹路,她这一生都不同了……不能爱也不敢被爱,这种原本是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却成为种在她骨髓中的毒,难以拔除!想亲近的人必须远离,想爱护的人也一定要躲避,因为她的在乎就是伤害,她的喜欢就是残忍,她的爱就是……扼杀爱人的生命。

开机几分钟后,短信息呼隆呼隆地全部都进来了,本来还在闷闷回忆的她看着看着就从床上蹦起来了——

翼飞受伤住院了!

半小时之后,她火车头般冲进医院的病房,雷翼飞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脸上青紫肿胀,一只手臂还打着绷带。

“怎么了,你撞车了?”她冲过去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搬起他的脸开始端详。

雷翼飞摆摆手,“被人打。”

“什么?”徐忆璇皱眉,“谁能把你打成这样?”

“就是昨天早上在你家里的那个家伙,昨晚在酒吧碰上了,他喝成那样居然还认得出我来,幸亏没有伤到馨铭……”雷翼飞慢慢地撑坐起来。

“是展轻侯?!”徐忆璇愣了一下,“他为什么打你?”

“我哪里知道!他上来揪住我就打,最后他那些保镖反倒反过来要保护我……我和馨铭好好的周年纪念也搞砸了。”雷翼飞一激动牵动了嘴角的裂口,立马痛得龇牙咧嘴的。

徐忆璇火大了,展轻侯怎么会这样!就算他对她有再多的生气,也不应该把怒气出在她身边人身上啊!怎么可以这样卑鄙,怎么可以这样不讲道理?

她攥着拳头喘粗气,突然扭头向外冲去。

“喂,你去哪?”雷翼飞叫她,她连头也没有回。

展氏企业的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徐忆璇像只火药桶一样地要往展轻侯的办公室里闯,Rita跟在她身后,拦不住只好也跟了进来,嘴里一个劲地在劝她。

“徐小姐,您等一下,您不可以这样闯进去……”

“你让开!再拦我我翻脸的!”

“徐小姐,您别激动……”

展轻侯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听到声音他转过身,身影在阳光下恍了一下,又迅速地转回半边,只留下一个曲线分明,完美仿佛梦幻的侧脸。

徐忆璇甩开秘书抓着自己的手,气呼呼地看着展轻侯直喘粗气。

“Rita,你出去吧。”展轻侯吩咐道。

Rita点头,迅速地退出去。

“有什么事情在那说吧。”他冲徐忆璇说。

“展轻侯你这个大坏蛋!居然还这么若无其事!”徐忆璇攥着拳头大吼一声,“你干什么把翼飞打成那个样子!你说,你为什么打翼飞!你这个野人!大坏蛋!”

野人?大坏蛋?!

展轻侯端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他闭闭眼睛,压住翻腾起来的怒火,“我是大坏蛋?!他还告诉你什么,那个败类?”

“不许你这么说翼飞!你打人就是不对!”

“你回去转告他,再让我看到他那样子,见一次打一次!”展轻侯把字一个个咬碎在牙齿之间,恨恨的说着。

“你!”徐忆璇顿时火大,把包摘下来往地上一甩,冲到展轻侯对面。

展轻侯没有再转身,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他光洁的皮肤上,有几处很明显青紫。他的脸色很不好,苍白到甚至有点吓人。

徐忆璇愣了一下,他也受伤了……

可是——

她眼前又浮现雷翼飞一身都是伤在病床上一动也动不得的惨状。和翼飞比起来,这家伙脸上的小擦伤算什么?

“你、你要向翼飞道歉!”她尽量不去看他脸上的伤,一心替她的兄弟讨公道。

“我道歉?!”展轻侯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我看到——”

他没有再说下去,把目光投向外面的云天,云天下有参差起伏的楼宇,他在中央,在最顶端,整个城市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可是现在,他却有种从未有过的无可奈何。

昨晚看到那个雷翼飞臂弯里依偎着另外的一个女孩,他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理智,眼前晃动的全部是徐忆璇流泪的眼睛,他冲过去拎起他的衣领,狠狠地挥拳下去……

他闭闭眼睛驱散眼前的影像,转过头看着仍然气鼓鼓的徐忆璇,“如果我道歉,你会离开他吗?”

忆璇皱皱眉,“你胡说些什么?”

“再留在他身边,你会受伤。离开他,我就道歉。”从来没有说过这样低声下气的话,现在的每个字都像利器,撕裂他的骄傲。

徐忆璇愣了愣,旋即摇摇头。

如果说之前是要维护自己的单身贵族生活,那现在的就是兄弟义气了——翼飞现在伤成了那样子,自己怎么能临阵倒戈把他丢下,绝对不可能!

“如果你以后再这样,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她咬住嘴唇,转身要离开。

“徐忆璇!”展轻侯伸手拉住她。

“放手!”徐忆璇用力地一甩手——

她的手用力太大,一下撞到展轻侯手中的杯子,整杯的咖啡泼溅出来,全部倒在他的脸上。

时间好像一下子停摆了,徐忆璇瞪大了眼睛,看着咖啡顺着他的发梢滑落,从他线条骄傲的下巴滑过,一颗颗地摔碎在大理石地面上。展轻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了表情。

展轻侯……

徐忆璇用力地攥住衣角,强迫自己不要伸手去擦拭他的脸。

不管怎么样,他打人就是不对的!

她一咬牙,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展轻侯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又低头看看自己。真的很奇怪,自己明明站在温煦的阳光中,为什么会觉得周身寒冷成这样?

他缓缓地顺着落地窗坐下身来,咖啡从脸上滑落,滴在衬衣胸口的位置,暗色的印渍清晰地晕染在他衬衣上,像是不断向外渗血的伤口,连疼痛都突然之间清晰起来。

展轻侯紧皱着眉,看着Rita推门进来,看见自己的样子顿时花容失色,惊叫着过来扶他。他厌倦地冲她挥挥手,心中突然想起徐忆璇——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把她给吓成这样的,她从来不像眼前这些女子一样的娇弱,夸张——他用力在自己的额头拍了一掌。

还在想着她吗?

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一个这样对自己的女子,值得吗?

他摇摇头,一颗咖啡珠滴落下来,狠狠地摔碎在地上。他知道答案了,一切闹剧就像这杯咖啡一样,应该结束了……展轻侯,你本就没有再去爱人的机会了,早就没有了……

Rita看见他挥手,便不再靠近,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她看到被徐忆璇丢在地上的包包,伸手捡了起来,“董事长……”

展轻侯站起来,伸手扯松领带,“你处理吧。”说完,他就向办公室一侧的更衣室走去。

Rita点头,拿着包向门外走去,更衣室的门突然打开,展轻侯站在那里,“以后,关于徐忆璇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再听到。”

“是,董事长。”Rita觉得自己脊背上面直冒冷汗,只是这一关门的几秒钟,为什么展轻侯竟有种完全改变的感觉?

他站在那里,周身都像是在刮着冰凉的冷风,他的脸上恢复了刚回国时的那种冷漠和孤绝,甚至更加的严重。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漆黑的眸子像两面墨色的镜子,看不到他的眼底,外面的一切都撞碎在他的眸子里,又被冷冷地反射了回来。

“另外,把我的助理和秘书人数翻倍,从一个小时之后开始。”他说完就阖上了更衣室的门。

Rita点头,匆匆退出,她知道整个商界——又将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颠覆了……

虽说Rita是有了心理准备的,可是展轻侯的样子还是把众人给吓倒了。

展轻侯的助理秘书分成了三班,每组八小时地跟着他在全世界奔波,整个展氏企业像是上足弦的陀螺急速地旋转着。

他的精力让人惊讶的充沛,但是——好像也不能说是充沛——他的疲惫是谁都看得出来的,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无比的让人恐惧,可是这样疲惫的外表下却有着那样惊人的、仿佛永无穷竭的精力!

他消瘦,冷峻,可是眼睛里面的锐利却分外地清晰起来,就像是丛林中最具威胁性的饿兽,无比危险却有能力凌驾一切操纵一切,任何被他看中的目标都会被捕杀,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如果说他之前是一种威慑,那么他现在给人的则完全是一种恐惧,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撑下去,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有这样不会衰竭的精力,不明白他是人还是……

Rita捧着一杯咖啡走进办公室。

展轻侯站在落地窗前,听着三个秘书同时念文件给他听,声音在他的耳中无比的清晰,就像香味不管多复杂他都会分辨得出来一样,他可以同时接收到多个声音,只是比较费神罢了。

连续看了十几个小时的文件之后,他的眼睛累了,只能让人念给他听自己休息一下。

“董事长您的咖啡。”Rita把咖啡放在桌上。

展轻侯的脸色白得像张纸,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端起桌上的苦咖啡轻啜一口,一语不发再次闭上了眼睛。

“董事长,您休息一下——”Rita小心地开口。

“出去到资料室拿1997年的公司古巴香蕈市场资料,我记得那年因为可可欠收咖啡醇味迷迭出现过十年的最高价,给我当时的详细资料。”

Rita答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出去,彭叔推门进来了。

“Rita说你好几天都没有回过家了,轻侯,你现在需要休息。”彭叔径直走过来,示意三个助理停下来。

展轻侯抬起头,黑夜般的眸子完全没有焦点般投在来人的身上,“我没事。”

“怎么又会这样?”彭叔很心疼地看着他的样子,“已经三年了,你不是说过你已经——”

“还有别的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可以出去了。”展轻侯打断彭叔的话,声音无比的冰冷。

彭叔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拿这个倔强的孩子怎么办。

“对了。”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可以多留一会儿的理由,“上次我给你的波斯菊新品你还没有最后敲定,现在样品呢?”

展轻侯想了一下开口道:“送人了。”

“什么?”彭叔惊讶地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那是我们还没有上市的新品,是珍贵的商业机密,你怎么能送人?!这一小瓶里面蕴含着上亿的潜在利润啊。”

“我知道。”展轻侯头都没有抬。

“轻侯……”

“别再提那个波斯菊了!”展轻侯突然把桌上厚厚的文件一股脑地扫落下来,文件四散开来。

彭叔还想再说什么,Rita在后面拽拽他,拉他一起走出门去,关门那刻,Rita才凑在门口轻声地对展轻侯说:“董事长,您上次会议上说的那间股票公司真的被别家打沉了,他所在的那片土地明天就会在拍卖行拍卖了。”

展轻侯没有回话,只是挥挥手示意她关上门。

“你们也出去。”他对助理说。

办公室里面只剩他一个人了,他站起来蹲下身,伸手去拢那些乱掉的文件,可是手指却止不住地颤抖。

波斯菊,波斯菊,波斯菊!

只是这样几个字眼,只是这样的几个字眼,却把他几天的坚持彻底击溃了。他发誓要忘记徐忆璇,发誓要忘记她的一切,可是现在她的一切铺天盖地地冲他砸了过来——

他看到她狼吞虎咽完全不顾形象;看到她从楼梯上面像个女神一样地走下来;看到她蹦得大汗淋漓却倔强地不肯向他妥协;看到她头发蓬乱地闭着眼睛倚在门框上面给他开门;看到她在自己怀中流着眼泪举拳捶打……

展轻侯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接着起身抬脚狠狠地踹在座椅上面。

他一脚接一脚狠命地踹着,大脑都仿佛抽空了一般,只有身体仿佛本能地攻击着,发泄着,直到把他心里面最后的一丝能量也扯拽出来……

波斯菊。

他又看到了徐忆璇看到波斯菊胸针那一刻的惊喜表情,她坐在车子中,像是得到生日礼物的小孩子似的在自己的身上比量,眼神都闪动着快乐……

当时在车里面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因为徐忆璇不高兴,噘着嘴巴坐在车里面,就想让她开心,什么都没有考虑,什么都忘记……衡量。

他终于脱力般伏在了办公室的地面上,一口一口地喘着气。

他想休息,他想睡过去暂时忘掉一切,可是眼前已是黑夜了,头脑中仍然异常的清醒,让他几乎崩溃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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