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嬷嬷!”章庭湮眼中寒光四溢,阴沉沉道:“我有大案要揭发,有人密谋谋害皇上与太后,有人妄想颠覆岑氏江山,这等机密大事,我必须面见太后,亲自向太后禀明……”
“你休想浑水平摸鱼逃过审讯……”
“丁嬷嬷一再阻止我告发大案是何居心!”
“分明是你想投机取巧趁机伤害太后……”
“重兵守卫我有什么能耐能伤害太后!倒是你,身为太后亲信,如此漠视太后安危,执意阻止我力挽岑氏江山,只怕是居心叵测!”
“你……”丁嬷嬷气红眼,竟挤不出字音来。
“烦请狱吏大人代为向太后递话,若我能见到太后,相告救国之策,救皇上太后于濒危境地,大人必能平步青云!”章庭湮将话头对准狱吏,总不见得狱吏也沦陷为别人的枪杆子,“若我不幸死在这儿,国难将至,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这……”狱吏有些犹豫。万一章庭湮只是个缓兵之计,什么真货也倒不出,冒昧打搅太后,他是要担责的……
章庭湮一眼看出他所想,笑道:“不知贻误国事,与惊扰太后相比,谁轻谁重?”
……
大胡子狱吏答应了章庭湮请求,本来和丁嬷嬷说好去元星宫见太后,向太后禀明此事,可中途丁嬷嬷借口说走开小会儿,让大胡子在石板小道上等她,可等了许久,狱吏都没见她回来。
事情紧急,狱吏不再干等,只身去往元星宫请见。
其实丁嬷嬷是绕了个道,先一步去了元星宫,再安排一名宫女,在元星宫外给狱吏下绊子,拖延他晋见太后的时间。
元星宫一座假山后,丁嬷嬷悄悄与国师碰了头。
“这事只怕没那么顺利,那丫头太棘手了,说话总能捏到人的软肋,这回她执意要见太后,真怕她又抖个什么机灵,把太后那儿给敷衍了。”丁嬷嬷神叨叨说道。
国师却不慌不忙,一副事事稳操于手的豁然,“怕什么,她能说出什么个所以然来?凭她红口白牙,几句话就想翻案?季家现在都进入严密监控了,没人能帮她。可惜她弟弟这颗棋子不能用,不然我们会主动暴露。”
“为防她翻身,要不,索性除了她?”丁嬷嬷眼露凶光,“国师您在宫中的人脉四通八达,杀一个嫌犯,不是难事吧。”
国师听后先不言语,却突然瞪紧了眸子:“她只能我来杀,你,不准动她。”
“这是,为何?”丁嬷嬷诧异。
“她能避开紫夜蝶的毒,会是个寻常女子女么?你一点也不奇怪,是什么东西帮她逃过一劫?”国师缓缓牵起冷笑,肥硕的脸越发狰狞莫测,“有了她,或许我就能活过明年了啊。”
“你一个小小狱吏,太后是你想见就见的么?”元星宫外,玉桥前,两名宫女拦下狱吏。
狱吏好言好语解释道:“我有重大事情要禀告太后娘娘,请各位通报一声。”
宫女却说道:“娘娘此时与皇上正陪同皇上,国师与太医们正全力救治皇上,寝殿已经戒严,别说你,我们这会儿都见不了,惊扰娘娘与皇上是要杀头的。”
“得多长时间?”大胡子狱吏兑着眉,心急地问道。
“这可说不准,等着吧。”
“唉……”不等狱吏再问,两名宫女转身就走,几名侍卫同时拦了上来……
又一日近晚,兴许是帝皇星暗,煌煌宫城黯然失色,铺天盖地的压抑感与危机感,充斥在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季长安被太后隔离在岑湛三丈外,尽管季长安驳得太后无话可说,权且留他在寝殿,履行他的职责,但这个多疑又谨慎的母亲,始终不肯将儿子的安全交到他的手上。
入晚后,季长安退出寝殿,有太后在,似乎真的轮不到他来保护岑湛。
他边走边想,国师指使贼人偷取银莲的原因究竟何在,刚才国师眼睁睁看着银莲用尽,眼中却无一丝波澜,银莲是不可多得的绝品,他失去了苦苦寻觅的宝贝,竟一点不可惜么?是国师的情绪掩藏太好,还是那个小偷,他说了谎?
并没有明确指引说明银莲与国师肆杀少女的案子有关,但季长安直觉,它们之间定有联系。
他觉得,冥冥中有许多看似无关的线,隐隐中都在相互缠绕,像一个巨大的圈套。
或者,是一盘棋。
现在对付国师的事只能先搁在一边,好在他有免死诏书,有通行宫禁的权利,只是被勒令不得插手案件,章庭湮那头他鞭长莫及。
走出元星宫,天色晦暗,季长安遥遥望见池边柳树下,立着一个人的身影。
季长安问侍卫:“他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回大人,是个狱官儿,要见太后。”
两名狱卒摆手,扇扇这腥味极重的空气。
内狱走道里,堆着十几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尸体,这些全是谋害天子一案中的涉嫌宫人,内狱中向来命如草芥,何况当中有人入了国师队伍,收了国师好处,借着审讯之名,行他们的生杀大权。
章庭湮与莺儿抱在一处,依墙坐在干草上,等着太后召见,只要狱吏把话传上去,太后必会传唤,可时间一点点过去,竟杳无音信。
她可以想到丁嬷嬷会动手脚,阻止狱吏顺利晋见,但必定阻不了多久,依理说,这案子闹成这样,季长安要么被软禁,要么在企图做些什么,而季长安敢于把她送进宫,也该做好准备迎接意外事件才对,想必他手中是有底牌的,不至于完全被动。
对于季长安她并不抱希望,她之于季长安,太渺小微不足道,说不定为了自保,他会毫不犹豫牺牲她,毕竟她一个外人,怎比得了侯府上下的荣辱,甚至生死呢。
“哗哗……”绑缚牢门的铁链声响起,两名狱卒阴气森森地走进。
章庭湮隐约觉出不对劲儿,忙起身问:“可是太后召见?”
暗色中不见这两名狱卒的脸。
“在见到太后之前,你们休想让我开口!”章庭湮自知不好,一把推开了莺儿。
“姑娘!”
狱卒们忽然箭步冲上去,黑暗中,两双充满杀意的眼,泛着骇人的光。章庭湮扫出手上铁链,却因为她经脉被封无法产生杀伤力,被一名狱卒轻易抓住,狱卒用力一带,把章庭湮整个拖起,章庭湮趁势蹬地,借着他的力一脚踢中他小腹。
狱卒被踢得后仰,手中铁链未松,带得她一并倒地,一旁的莺儿惊叫扑打,想帮她脱困,可她们最后的挣扎太过单薄,另一名狱卒跳杀起,一掌劈在了章庭湮后颈,手指在她颈间一处经脉上,狠狠摁去。
通道中,堆如小山的尸体旁,四名狱卒小声说话。
“老规矩,拖宫外山里埋了。”
“又要埋人,真他妈晦气。”
“别抱怨了,装车吧。”
“……”
四人动作麻利,用不了多久,已把全部尸体堆上了板车,几名狱卒正要拉走,通道中有狱卒喊道:“兄弟等等,这儿还有一个。”
“他妈还让不让人睡了。”
那两名狱卒拖着一个女人,笑滋滋走来,其中一人说道:“辛苦兄弟了,明天请哥儿们喝酒。”
“这是啥时侯死的,没听说要审她啊。”负责送尸的狱卒问道。
“畏罪自杀的。”
狱卒打了打量,“行,登记一下,撂上来吧。”
……
章庭湮再有意识时,身在皇城外的一处乱葬岗,她应该是被人施了手段,胸闷气紧,整个人处在窒息边缘,即使如此,仍闻见刺鼻的恶臭,她费尽力气,才勉强把眼睛张出一条细缝。
狭窄不清的视线中,几个人影身形晃动,他们在……挖坑?
不等她多想,人影走来,拖走她身边的一具尸体,丢进坑中。
身边的尸体一个接一个被丢下去,然后就轮到了她。她感到身体一轻,再被抛起,摔在了那些还未冰冷的尸体上。
又一具尸体抛下,跌在她身上,那一刻她真想就此死了算完,本就没多少呼吸,叫尸体这么一砸,连胸口最后一点气息都给砸没了。
她分摊意志对抗艰难存活的躯体,对抗泛滥的恶心,同时又不忘疏理思维。从那名狱卒在她身上下的手可以看出,他们并非要她死,而是造成死亡假象,帮她逃脱内狱。
这会不会是季长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把戏?或者某一个在暗处帮她的人做的局?
“小哥小哥,”一个讨好的声音说道:“几位小哥行个方便,家兄不久前身亡,死前还未婚配,家中打算为他做一门阴婚,我在这儿等了好久,就为寻一个新死的女子,为可怜的哥哥凑成对儿。我见小哥们这处有女尸,还请小哥哥们行个好,我这儿,略有些孝敬……”
“五十两,人给你。”狱卒明显在讹诈,市面上,一个丫环才不过这个价钱。
“行!”
章庭湮踏实了,看来还真是一出大戏,有人为了帮她逃命,借死埋葬之便,暗中派人在乱葬岗等候买尸,打得一手好算盘。
章庭湮满足地想,死里逃生的感觉,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