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芸瞧了太后一眼，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太后敛下神色，抖了抖衣袖。
“慕芸郡主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顾家是哀家和你们安王府共同的敌人。慕芸郡主迟迟未曾表态，可是埋怨着皇上，又或者，真是对顾将军动了几分真心？”
她的话极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慕芸怔了下，忙是辩道：“太后娘娘误会慕芸了！”
“那慕芸郡主说说，顾家这般欺你安王府，你为何不愿意和哀家站起一处？！”太后的目光紧紧盯住慕芸，带着迫人的威慑：“慕芸郡主，哀家要不是念你是安王府的后人，就凭你这不忠不孝的性子哀家也定不会绕过你。就不知道九泉之下的安王爷安王妃也该是如何心痛！”
太后捂着胸口，仿若感同身受一般。
提起自己父王母妃，慕芸的脸色倏然苍白。
“姐姐。”慕狄拉了拉慕芸的衣袖，小声道：“慕狄知道姐姐一定不是太后所说的人，姐姐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是不是？”
慕芸瞧了慕狄一眼，又快速落下眸来。
慕狄隐下眸中之色，瞧着太后道：“太后娘娘，姐姐是什么人没有谁比慕狄更清楚了，姐姐一向就不喜欢顾将军，顾家的狼子野心姐姐怕是早就看出来了！之所以一直没说，就是怕打草惊蛇！至于太后娘娘刚才说的事……”他吞了吞口水，努力让自己直视着太后双眼而不退缩：“安王府的事情姐姐自然不会退让，顾家，哼，顾家一定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太后冷冷一笑，看着慕芸姐弟二人，并没有接口。
慕芸此时也仿若被惊醒了一般，她抓着慕狄的手，凝视了太后好一会，语声微微颤了几分：“太后娘娘的意思慕芸都明白，慕芸不会放过顾家的！”
这微颤的话语里带着几分浓浓的恨意。
慕芸咬紧了嘴唇，不光是顾家，所以伤害了他们安王府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的目光带着几分隐晦的瞧了瞧太后，心知太后并不会那么好心对自己坦白，这其中真真假假又如何能知？
不过那顾家确实有这合适的理由，想想顾元懿前一世想尽办法从自己身上得到的玉牌，慕芸就几欲咬碎一口银牙。
“太后娘娘，您想要慕芸怎么做？”
太后的目光流露出了几分赞赏，眼前的少女面容坚毅，目光中更是充满了灼灼的恨意，这才是她想看见的样子。
将慕芸随手放在桌案上的玉牌拿在手上细细端详着，太后含笑瞧着慕芸。
“哀家也不是让慕芸郡主披甲上阵，自从昨日那天狗食月后，顾家想必动了心思了。”提起那天狗食月，太后的眉头不由轻轻皱了几分。
若不是天上事岂非凡人能操控，她都要怀疑这天下间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了，想必是那梁鸿鹄早就占卜到了天狗食月一事，就是要借着这次的时机呢。
心下转过这一番念头，不由对顾家多了几分恼怒，太后想道，原先就防着顾家，之前见他们乖顺，心下本还觉得奇怪，若真是借着这件事闹起来，她倒是更有合适的借口将顾家斩草除根了。
太后早就恨不得将顾家处置后快，于是瞧着慕芸的目光不由越发柔了几分，太后抓起了慕芸的手，轻声道：“慕芸郡主既然进宫了，就多陪哀家几日罢。”
“太后娘娘……”
慕芸的眉头微微蹙起，下意识别过脸去：“太后娘娘将慕狄接入宫中，又对慕芸说了安王府真相，可是要借着慕芸，让顾将军知难而退？”
这番话刚一说出口，慕芸就先自己嗤笑起来，她摇了摇头。
“太后娘娘未免太高看慕芸了，就算顾将军真对慕芸有几分情意，这唾手可得的江山也远远比慕芸重要许多。”
指尖陷入了肉里，慕芸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痛。
她毫不怀疑，就算顾元懿知道自己就在这后宫中，顾元懿也不会有丝毫的迟疑逼宫，毕竟比起这锦绣江山，她一个女子又能如何？
顾元懿，可不是表面上那般心软的男子。
想起这一世种种，慕芸越发看不上顾元懿起来，这面上做着一副对自己痴情的模样，实际上呢，还不是想从自己的身上得到那块玉牌，若那块玉牌是其他人所得，顾元懿同样也会对他们好的。
慕芸的唇瓣咬的已经有了几分失色，可是面上的笑意却是无比讽刺。
若说先前太后还有几分怀疑慕芸和顾元懿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情愫，那么现在，见慕芸毫不掩饰的恨意，她倒是微微放下了几分心。
一个人就算在怎么伪装也总会流露出痕迹来的，可是在慕芸的身上，她只看见了强烈的恨意，这很好，有恨意，才可以帮助她。
这一日匆匆，因着慕狄忽然失踪，慕芸都未曾进过什么吃食，瞧着刚好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太后倒是让人摆了好一桌。
太后自己本人倒是不在的，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去安排什么了。
“姐姐，你多吃一些。”
饭席上，慕狄很是殷勤的给慕芸夹东西。
慕芸微微一笑，倒是都吃了下去，这一顿饭用的颇久，直到天色微微暗了几分，屋中点了烛火，才让人将这饭都收了下去。
“慕狄。”
用帕子按按慕狄的唇角，慕芸眸色微深：“你怎么会在宫中？”
“这个……”慕狄不去看慕芸的眼睛，顿了下道：“慕狄也不知道，和姐姐分开之后慕狄原本想去找阿哼玩的，可也不知道怎的忽然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宫中了。”
他说的倒并不是吞吞吐吐，也算是有头有尾，向来这番借口也是在他心中转过又转了。
慕芸摸了摸他的脑袋，并没有言语。
慕狄等了好一会，忍不住抬起头来：“姐姐，你不相信慕狄吗？”
那一双眼眸带着几分湿漉漉的委屈感，若是往常慕芸怕是早就心软，忙不迭的说着不是，只是如今，不知为何，她瞧着和往日如出一辙的慕狄，心下就慢慢涌入了一阵寒意。
“慕狄……”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慕狄，时候也不早了，你去床上歇着罢。”
慕狄抓住她的衣袖：“那姐姐呢？”
“姐姐陪着你。”
哼着小曲儿哄了慕狄入睡，慕芸瞧了瞧窗外的天色，眉头也越发拧了起来。
本是已经入夜的京城忽然亮如白昼，好些人都被惊醒了起来，探头望外面望望，又慌忙将门窗都掩紧了，随后拍了拍胸口道：“顾家真要造反了！”
那灼灼的火把，以及军旗上的顾家一字只消一见，哪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顾元懿身穿盔甲，一路无人将军队带到了宫城外，他勒紧缰绳，听着旁边人禀告宫中动向。
“怎么不继续说了？”
见人停顿，顾元懿一双黑眸立马瞧了过去，他是上过战争的将军，这一眼扫去着实让人遍体生寒。
那人缩了缩身子，忙是道：“将军，计划有变，奴才也不知道太后宫中何时多了慕狄小侯爷和慕芸郡主。”
手上的缰绳握的紧了紧，马儿吃疼的抬蹄长嘶，见顾元懿神色不对，顾长安喝道：“瞧没瞧清楚就敢在将军面前胡说！京城中谁不知道小侯爷和郡主在宫外，如何又会在宫中？！”
一道马鞭挥去，宫人疼的直叫唤。
“奴才不敢瞎说！都是奴才亲眼所言，奴才在太后宫中这么多年，鲜少有走眼的时候啊！”
止住顾长安又要扬起的马鞭，顾元懿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攻！”
只是一个字让顾长安微微有些发怔：“将军……”
“世道关头，岂能儿女情长？”
用一种几乎冷漠的目光瞧了瞧顾长安，顾元懿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他看着这巍峨的宫城，眸色越发暗沉了下去。
“跟我冲进去！”
他这句话颇为中气十足，在此时此刻，顿时引来了军队儿郎们的一致呼喊。
他们的眼睛瞪的有些发红，全身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起颤来。
“来呀，跟着顾将军冲进去！”
不知到了何时，慕芸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瞧了瞧在自己身旁睡的正熟的慕狄，帮他盖了盖被子，披了衣裳走出门去。
宫城一片寂静，许是因为周宣帝薨的缘故，宫中也少了许多烛火，在这夜空中显得十分寂寥。
身后有脚步声慢慢传来，慕芸回头望去，张阿蒙朝她垂首行礼。
“郡主起来就好，太后说了，让郡主换好衣裳过去。”
“可是他们来了？”
张阿蒙的眸子闪了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这样静静的维持着先前的动作。
慈宁宫中，一片灯火通明。
慕芸和慕狄到的时候，太后和宁皇后以及大皇子玄祯都已经着了正装等候多时，见他们过来，大皇子的眸沉了沉，却因为顾忌太后和宁皇后在只以眼神询问。
慕芸似没有注意到大皇子一般，带着慕狄给太后和宁皇后行礼。
“慕芸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大皇子殿下。”
她的一举一动如同最完美的典范，丝毫挑不出错。
哪怕明明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叫喊声，她的面色也仍然平静，只是微微紧握的双手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