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今晚还真是闷热。由于正前方就伫立着明富这栋高楼,水泥墙上积存的热气,好像从头顶上笼罩下来。以前这附近一带是一整排木造的矮房子,每户人家都有小小的庭院,院子里树丛枝叶茂密,每当太阳下山,就有阵阵凉风吹来。风中还夹杂着绿油油的味道。
那个时候真好,但古朴的房子已经不见了,李仪助只好再度把目光转向明富。
“咦?”他不经意地叫出声。
大楼正面的自动门开了,刚刚那个女人从里面跑出来。
那女的似乎相当着急。她站在路边,单手举起,慌张地左顾右盼。李仪助感觉颇为诡异,好像刚才那一幕又重演了。
(之前跑出来的女人又折回大楼里,然后又再跑出来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瞧她那慌乱的样子,不寻常哦!)
这时,看向左前方的女子单手高高举起。是计程车来了吗?好像被吸引住似地,李仪助也往同一方向看去。的确,有一辆车顶看似装有计程车标识的车子驶来。
车子越驶越近,女子用力挥舞右手。就在同一时间,她冲到马路上,朝着计程车,不顾一切地跑去。这时,女子背后有辆红色轿车急驶而来。
“危险!”
就在李仪助大叫的那一瞬间,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白色的洋装在空中翻舞。驾驶猛踩煞车,“嘎--”刺耳的煞车声响起,车子碾过因猛烈撞击倒地的女子身体后,才停了下来。
“曲星!出车祸了!”
李仪助向店内喊了一声后,往马路跑去。他一边闪躲飞驰而过的车辆,一边跑向倒卧在路中间的女子。
“喂!你没事吧?振作一点!”他蹲下身喊道。
女子的头好像撞到了区隔人行道与车道的水泥石墩,丰盈的秀发中汩汩地渗出鲜血。
“这样下去不行,怎么办?”
他迅速脱下运动背心,卷成一团按住女子的头部,同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起侧卧在地的女子,将她的头押向自己的腹部。卷成一球的运动背心,转眼间已被血染红。
他对着女子苍白的脸庞大喊:“喂!振作点!我马上叫救护车,听到没?喂?”
这时,女子的双唇微微动了一下。
“什么?你说什么?”
“段吉…死……”
“什么?谁死了?是你丈夫吗?”
“不……杀人的是……”
“喂!讲清楚!你杀了你丈夫吗?”
“对不起……不行……那个人……”
已经近似呓语一般了。女子虽然拼了命地想说什么,但她的头只能无力地倒进李仪助的臂弯,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请问……”
李仪助头顶上方有声音响起,他回头一看,一个金发年轻人站在那儿。他约莫二十三、四岁,脸色发白,握着行动电话的手在发抖。
“原来是你撞到她的?”
“对……对不起,我……我想叫救护车,可是不知道这条街叫什么名字……”
“这里是马西铺,那栋大楼叫明富,你就说在明富前面,听清楚了吗?啊!也要打一一〇,那里面好像也发生了命案,救护车和警察都要!快点!”
李仪助交代完后再次用力摇晃怀中的女子。
“喂!振作点!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撑下去!听到没?喂!”
虽然女子的身体在李仪助的臂弯里不住地晃动,但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此期间,李仪助周遭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路人大多停下脚步,屏住气息地望着悲惨的事故现场。
李仪助意识到周遭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白色的宽松七分裤,全被女子头部渗出的血染成了红色,这更加激起他的悲愤和英雄气慨。
他紧紧抱住女子的身体,大声喊道:“喂!大家看好那个金发的混蛋,不要让他跑了!可恶!救护车到底在做什么?”
--告知救护车到来的警笛声,渐渐从远方传来。
这一天对麻布西派出所而言,可真是不幸的一天。
因为同一时间内,派出所内接到了交通事故和杀人命案两个案子;而且,交通事故的伤者还有可能是命案的关系人,派出所内杀气腾腾。
当天很不巧的是周日的夜晚,车祸和命案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为了因应突发状况,非当天值班的刑警不用说,就连交通警察和鉴识人员都从家中被紧急召来,派出所长和副派出所长也都返回工作岗位。
不过,最棘手的还不是交通事故的处理问题。
首先,交通事故的女伤者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在救护车上断气了,死亡原因是脑部挫伤及左后脑大量出血,医生连急救都不用做,只能宣布死亡。
死者的身份立刻得到确认,因为在她的随身手提袋里找到了她的名片。
张大林税务师事务所
税务师李代燕
名片上没有住址。警方打电话到张大林税务师事务所,由于是假日,无法取得联系。于是,警方又去电张大林家中,告知李代燕车祸身亡的消息,并请张大林出面确认死者身份。同时,肇事的年轻男子也被带回麻布西派出所办理拘留羁押的手续,并在当晚进行第一次的侦讯。
交通事故的部分,一连串的处理全按照规定进行,如果对此程序逐一详述,未免太过繁琐,也不符本书的宗旨。
现在问题就出在死者临终前的一番话。但是,听到这些话的人只有七十五岁的老先生,段国松一人而已。
女子在断气前断断续续说的一些话,一个情绪激动的老人家,是否真能听得真确呢?看似单纯的事故,之所以越深入调查,越令人匪夷所思,其实就是源自于这些话。
在车祸伤者被抬上救护车之后,负责侦办的刑警才匆忙赶到案发现场明富。办案人员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召集休假在家或外出执勤的成员,花了一点时间。
所属辖区的麻布西派出所派出了刑侦队长课侦查一科的科长秋宫龙太警部补,以及其属下的三名刑警,一行人赶到明富时已经是晚间十点半了。几乎是同一时间,鉴识科的三名人员也出现在现场。另外,在几分钟前,一辆巡逻车也来了,那是正在附近巡逻的警车,是警视厅的一一〇勤务指挥中心接获民众报案,才紧急派它赶往现场。
勤务中心发出的无线电通讯可以直接联络警派出所及正在辖区巡逻的警车,当时它所发出的指令如下:
“马西铺大楼‘明富’前有交通事故发生。伤者是一名女性,伤势似乎很严重。此外,该大楼内也接获通报有命案发生。交通事故的伤者似乎与命案有关,详细情况不明,请警员立刻前住了解。”
指令的内容略嫌冷漠,也不够具体,但这也是情非得已的。由于打一一〇报案的是肇事者本人,他当时已经六神无主、惊慌失措,而在他身旁的段国松又不停地大呼小叫,因此报案的内容根本就语无伦次,勤务中心的接线生还能听出个大概,已经算相当不容易了。
最先抵达现场的巡逻车内坐了两位员警,他们首先走向位在一楼左侧的管理室。
“有人打一一〇报警说这栋大楼内有命案发生,是哪一户?”
面对警官的询问,六十岁上下、头发半白的老人一脸茫然地答道:
“命案?没这回事啊。再说,今天是周日夜晚,很多人都出去了,大楼瑞安静得很,如果有什么骚动的话,我一定马上会知道的……”
“唔,可是我们接获报案也是事实呀……,不管怎样,侦办的刑警就快到了,他们一定会要求搜查大楼内部的,到时就麻烦你陪我们走一趟。”
话虽如此,从员警的表情,却看不到置身于命案现场的紧张和戒备。大楼内鸦雀无声,正如管理员所言,不像有命案发生的样子。这么说来,警局接获的一一〇报案,是恶作剧电话吗?
这时,警官的背后有人出声问道:“请问……”
回头一看,一个老人站在那儿,是段国松。
他看着车祸受伤的女子被送上救护车后,跑回自己家里将沾满血迹的上半身擦拭干净,脱掉宽松的七分裤。当他换好白衬衫、长裤,整理完仪容时,巡逻车的警笛声传来,并停在明富前面。
“噢,来啦!刚才那女的告诉我的话,我必须讲给警官听,我去一趟。”
“老伴,你还是别去惹麻烦了。这种事交给警方处理不就好了?”
“混帐东西!这可是我们市民的义务哪!”
他不理会老婆的阻止,跑进明富的大楼里。
“请问有什么事吗?”员警向李仪助问道。
“是的,我就住在对街,叫做段国松。不瞒你说,刚刚发生的车祸,我是第一个看到的。”
“哦,然后呢……?”
“肇事者是一个金发的年轻小伙子。我立刻跑上前去,逮住了那个混帐。那家伙身上有行动电话,我要他赶紧叫救护车。”
“喔,是这样呀!可是,国松先生,我们接获线报说,这栋大楼里面还发生了命案,而且车祸的伤者跟命案有关,这也是你看到的吗?”
“没有,我没看到。那女的头部流血倒在马路上。我当时想帮她急救,所以把她抱起来。就在那时,那女的……”
李仪助话讲到一半,麻布西派出所的秋宫警部补带着三名刑警跑进了大楼。
一名员警快速迎上前去敬礼。
“现场在哪里?”警部补问道。
“是,我们刚才询问过管理员,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是说没发现有命案吗?”
“是,似乎是这样。不过,现在管理室里来了一位姓段的老先生。这个人目击了车祸发生的经过,还看护倒卧在地的女伤者。他当时好像从女子口中听到些什么。”
“好,那就先见一见那位老人家吧。大家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