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戴玉林一听到对方说：“我是马西铺警察派出所的章华”，就马上反问道：“大小姐对叶老师做了什么？”可见戴玉林知道谷米把江叶关在自己家里。
章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对戴玉林表示此刻谷米正接受警方的保护，结果电话那头的她马上哭了出来：“我没有想到大小姐是认真的，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偶尔，她会好像说梦话似地胡言乱语，所以接到她的电话时我也不以为意，笑笑就算了。真是抱歉，没想到我回老家一趟，为大家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她一边哭一边道歉：“明天一早，我就会回华夏。过世的老爷有一个朋友是律师，这次我也会跟那位先生商量，把大小姐送到医院。至今为止，只要我跟她提起是否该让精神科的医生看看，她就会痛骂我说：’你以为我是疯子吗？‘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
“那样做是对的，毕竟我们警方也没办法长期看顾她。”
“是，明天下午我一定会过去……在我赶到之前，请你们温柔地照顾她。她真的很可怜，不，她不会胡闹，只是一兴奋起来就像发疯一样……请你们今晚千万不要骂她，明天我就过去了，之后我将终其一生负起照顾她的责任……”戴玉林声泪俱下地恳求。
不管怎么样，谷米被送进医院的命运是无可避免了。当然，在此情况下，警方也就无法起诉她了。江叶好像也希望结局能这样。精神有点异常的女孩做出的疯狂恶作剧，他应该也能谅解吧。
这个案子就算解决了。问题是，离开警派出所的时候，李秋官队长反复强调的那个“五日期限”，在这五日之内，若无法发现新的事证，李代燕是凶手的说法就要确立了。
回到家的李秋官像往常一样，做完“李秋官式健康入浴法”后爬到床上，然而，头脑太过清醒，怎么都睡不着。明天即将展开的侦查顺序，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
头一个问题是，李代燕是在何时造访段吉的？如果她真的依照梅吉岱所言，准十点来到段吉的房间，那么李代燕涉案的嫌疑将变得十分薄弱。短短四、五分钟之内，要把对方杀害（而且对方还是****的）、擦掉所有的指纹、并从现场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在此前提下，李代燕就不会是凶手了。
可是，这个推理尚有一个疑点。那就是，包裹手表的天金堂包装纸上有段吉的指纹。李代燕是在段吉生前将手表交给他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李代燕是凶手的说法又再度浮上台面。
夹在这两相对立的说法中间的，是凶手另有其人说。侦查会议上，李秋官李秋官是这么主张的。
（我的想法到底哪里出错了？）
既然睡不着，干脆把刚刚警员之间的辩论在脑海里重演一遍。李秋官的主张其最大破绽是掉落在厕所的送货签收单。假设发现段吉尸体的李代燕慌张地夺门而出，她就不可能还有那个心情去上厕所。
问题来了，那张签收单是谁掉的呢？如果不是李代燕的话，应该也是谷澄人身边的某人才对。
会议就是从这里开始失序的。警员们窃窃私语，擅自和坐在附近的人拌起嘴来。
“凶手是谷米！”滕丽名警员突如其来的一吼，更是火上添油。
他是这么说的：“现在被拘留在派出所里的谷米，确实已经精神异常。不过，直到昨天为止，她还不至于那么错乱。作家江叶就是被谷米用铁链绑住的，可见当时她还拥有设计陷阱的能力。此外，听说她还每天送饭、煮咖啡给被自己绑住的江叶吃。她的精神状态之所以一下子恶化，是因为我们警方强行闯入，突如其来的冲击和恐惧让她精神崩溃。我想谷米之前应该曾见过段吉，并打听到他的住址。
她不但有杀害段吉的动机，也有机会可以取得指名她父亲签收的收据。李代燕来找段吉的时候，她已经把段吉杀死了。正如队长所推理的，谷米一定是听到李代燕的敲门声才躲入厕所，隐身其中。李代燕冲出房门后，谷米赶紧把指纹擦掉，并打开李代燕留下的手表，在包装纸上摁下段吉的指纹。
至于LL号的内裤，也是谷米事先准备好的，她把它放在段吉床上，假装是某人忘了穿回去。这些全是她的小伎俩，为的是让别人误以为犯案的是另一个女人。
根据上述的情形，我主张谷米是凶手的说法。”
然而，几乎没有人赞同滕丽名警员的意见。
--那么神经质的女人，不可能犯下这么复杂的案子。
--段吉以前曾侵犯过谷米，他不可能毫不防备地跟她上床。
--签收单的日期是一九八九年。当时谷米还只是高一的学生，这中间总共经过了九年，她干嘛非得把这张收据保存九年，甚至还随身带着它来找段吉……？
（对于滕丽名的意见，大家只是一笑置之，不过里面还是有一部分值得参考。）
片段零碎的念头在李秋官的脑海里浮现又消失。不管怎么样，还是再四处打听一下好了，彻底清查在犯案时间点上进出那栋大楼的人物。
还有五天。在这期间我能做的……不停地想东想西的李秋官，终于在破晓时分浅浅睡去。
第二天早上。
李秋官李秋官一到警派出所就马上集合警员，针对侦查的重点下达指令。
1.关于明富大楼，调查星期天晚上八点过后，是否有不明人士进出？
2.李代燕的同楼住户或附近邻居里，是否有人看到她在星期天下午外出？如果有目击者的话，确定她出门的时间。
3.是否有人曾在牛郎俱乐部“女之城”里，和段吉起过冲突？此外，经常来找段吉的女客当中，是否有人怀恨他？女客与女客之间，是否曾为了段吉争风吃醋？
4.“灿”的老板娘梅吉岱自述，星期天她跟金主一起去了富平，查证她的不在场证明是否确实？
5.调查谷米的不在场证明。
（确定星期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谷米是否都待在家里？关于这点，可顺道讯问江叶。）
这些指示并没有多大新意，只是办案的惯用技巧。所谓的四处查访，靠的就是警察的一双腿，非得这样脚踏实地的努力，才有可能突破案情。至于查访得来的结果，要如何取舍、整理及分析，靠的就是负责侦办者的资质了，这才是胜负的关键所在。
中午过后。
有两个人来拜访李秋官。谷家的顾问律师A先生和帮佣的妇人戴玉林，相偕来到警局。
“这次谷米闯下大祸，”律师说道，“待会儿我们会亲自上门跟受害者道歉。不过，看在她精神有点异常的份上，希望警方能从宽处理。如果她能获释，我将尽快送她住进我认识的医院，希望您能了解我们这边的想法……”
这份请求对马西铺派出所而言，也算是求之不得的事。怎么说呢？被关在拘留室的谷米从昨天起就不发一语。连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她自闭的症状很明显。当然，她也不吃不喝。今天早上，两名女警硬压住她，往她嘴里灌汤，好不容易才让她喝了两、三汤匙。她伸长腿坐在棉被上，像雕像一样动也不动。“请赶快送她到警察医院，再这样下去，她会衰弱而死的。”女警悲痛地如此要求。
李秋官把A律师的来意转告派出所长。
“好啊，我来跟他说。不管怎么样，必须先确知谷米将住进哪家医院，并请那位律师先生担任保人。”
律师进入派出所长室后，独自留下的戴玉林再度在李秋官面前深深一鞠躬，为谷米所犯的错道歉。
“就因为我回老家一趟，才给各位长官惹来这么多麻烦，如果有幸能取得诸位的原谅，我将尽快带谷米小姐前往医院治疗。等我把小姐送到医院之后，我打算去拜访叶老师--我听说他已经成为小说家，现在人家都叫他江叶老师，亲自向他致歉。所以，可否请您把老师的住址告诉我……”
“没问题，对方也很担心那孩子的状况，一定会原谅她的。”
李秋官把江叶的住址抄在便条纸上，交给戴玉林。
“谢谢您。”
娇小、圆滚滚的戴玉林将头垂到膝盖，毕恭毕敬地收下那张便条纸。她骨架粗大结实，厚实的胸板、粗大的脖子，上面孤零零地顶着一张小脸。看到这不协调的体型，李秋官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