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二娃转脸看看他,道:“陈县长,俺找你要块地是为了养身子,可你却要把俺当成试验品,让俺出钱替你们县去验证有风险的新技术,你这……你这也太会见缝插针了吧?你不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很不地道么?”
陈晓辉看看莫二娃这表情,马上明白这事儿有门儿。
一本正经的他忽然变得嬉皮笑脸起来,拿起勺子给莫二娃喂饭,哄孩子的口吻道:“二娃,桃园村做得是什么生意,天下人尽皆知。现在,钱对于你们来说就是一个数字,你们都富成这样了,你们还在乎这点风险么?”
“陈县长,你这话……”
“别说话!乖乖吃饭,听我说!二娃,十七号文件的重大错误早晚要改,到时候你们可就没有计划内产品可以倒卖了,你现在大力帮扶有潜力的私营企业和农民渔民,其实就是在未雨绸缪,为以后的拨乱反正做好打算,大哥我看得出来!”
“俺……”
“再来一口!好好吃饭!不要讲话,要不肠胃不消化!乖!二娃,咱们换个角度来想想这个问题!东北没有水库养鱼技术,你一旦搞成功了,那你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么?你不就等于为以后多准备了一把雨伞么?这对于你们桃园村和我们新金县来说,那可是一件双赢的大好事儿呀!”
莫二娃又要说话,陈晓辉又要喂饭,莫二娃赶紧抓住他的手腕,费了好大力气将嘴里都快塞满的饭菜咽下去,捋捋胸口,道:“别喂了!噎死俺了!俺服了!俺彻底服了!”
陈晓辉一笑,问:“彻底服了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同意承包水库,一边调养身体,一边跟着我搞养殖了?”
莫二娃喝口水,道:“陈县长,你说得没错,桃园村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所以俺真不在乎赔点钱去为以后探路。但是,俺有个问题得问问你,你要是回答明白了,俺就答应这水库养鱼的事儿。”
陈晓辉放下勺子,道:“好!一言为定,我要是答完了你不答应,我就喂死你!”
“辽南地处黄渤海交汇处,最不缺的就是海鲜,这里的老百姓常年吃海鱼,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淡水鱼能吃,你这水库养鱼要是成功了,淡水鱼卖给谁?”
“当然是往内陆地区卖了!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内陆地区虽然也爱吃海鲜,但是他们爱吃的都是没什么腥味的虾蟹贝类,海鱼人家吃不惯,更喜欢淡水中的鲤鱼、鲢鱼、草鱼、青鱼和鲫鱼。”
“喜欢有啥用?你咋卖呀?俺认识一些辽东的鸭绿江渔民,他们告诉俺,淡水鱼和海水鱼最大的区别,就是淡水鱼的变质速度奇快。鲤鱼死掉后马上放进冰箱,半天后再拿出来就变味了,市场上白送都没人要。陈县长,假设俺的实验成功了、你们新金县开始大规模上马水库养殖项目了,全县几十吨、几百吨、甚至几千吨的淡水鱼卖哪去呀?俺可以让鱼永远呆在水库里陪俺玩,那些响应号召搞养殖的老百姓有这实力么?俺可以按照祖训帮你这个好大哥的忙,但俺不能坑了你们县的农民。”
陈晓辉指指莫二娃,拿起文件翻到带有卡车照片的一页,笑道:“哎呀!你小子还真是菩萨心肠,你要不是个商人而是个官员,那该多好!告诉你,我虽然也是个大学生,但我可跟张建不一样,我要办什么事儿,肯定是有完整计划书的!来,看看这个!认识么?”
莫二娃看看那照片,摇头道:“不认识!这卡车的车型很怪,车斗上装的东西更怪,看起来像是个鱼池……这该不是养鱼的车吧?”
陈晓辉点头,道:“你还真说对了!这款卡车是我国今年才从日本进口的五十铃改进型号卡车,名字叫做‘鲜活水产品运输车’。它后斗上装的这个类似水池的东西,名字叫‘鲜活水产品暂养箱’。只要装卸和运输过程中按章操作,鲜活水产品可以在这种车上存活三到五天的时间,按照它的行驶速度计算,三天的时间就足够它从辽南开到中国最北端的漠河了,咱们的国产汽车和社会主义国家进口汽车开不出这个速度。”
莫二娃吓了一跳,道:“俺操他个娘的!小鬼子的科技怎么这么发达了?卡车能跑这么快,而且还能养鱼了?中国这不又落后人家了?”
陈晓辉叹了口气,道:“对呀!当我们在空喊着‘赶英超美’的口号,大搞阶级斗争的时候,人家日本却在扎扎实实地进行着战后重建。现在三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们这泱泱大国还是百废待兴的局面,但人家什么口号都没有的日本却早已经成为‘亚洲四小龙’中最厉害的一条,英国已经被它远远地甩在了后头,甚至日本在经济领域、科技领域还有很多东西都已经超过美国了。”
“奶奶的,怪不得俺们村里有些老人会说,共和国比满洲国差远了,解放还不如被人家侵略呢……陈县长,这种卡车多少钱一台?什么地方能买到?”
“正常渠道不可能买得到,因为这车的进口数量非常有限,但是,你通过那条不正常的渠道却很容易弄到它,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如果你真能试验成功的话,我们县会通过你去采购这种车辆,只要你小子别加价太多……是不是合法渠道的,我全当他合法,只要能让老百姓别想念满洲国,能让老百姓富裕起来,我就算是上刑场,我也是乐死鬼。”
莫二娃和陈晓辉对视片刻,突然笑了出来,道:“奶奶的!旧金县紧挨着新金县,可老天爷咋就对俺们这么不公平呢?俺们的县长要么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酸秀才,要么就是屁事儿都不会干的小马子,俺们怎么就遇不到你这种既有本事带百姓致富,又敢于在乱世中使用乱世规则的好干部呢?”
陈晓辉也是一笑,道:“你觉得老天爷对旧金县不公平,我还觉得老天爷对我们新金县不公平呢!我们新金县是全省人口第七大县,要山有山、要海有海、要河有河,可我们这片如此富饶的土地上,怎么就出不来你这种‘七分正气三分邪’的致富带头人呢?我要是能跟你搭伴的话,别说是带富一个县,就算一个省给咱俩,咱俩也能把它治理得有模有样!”
“哎呀!你要是这么说,俺还真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了!陈县长,咱俩要是分在同在一个县,那旧金县和新金县肯定就要穷一个富一个,富起来的县觉得老天爷公平,穷下去的县还不得骂死老天爷呀?呵呵,陈县长,既然你的计划已经做到如此详细,那水库养鱼的事儿俺也就答应你了。但是,承包水库和俺找地方住的事儿不能混为一谈,俺要是觉得这水库只适合养鱼而不适合静养的话,你得给俺再批一块地盖房,好不好?”
“没问题!只要你愿意出钱为我们县的老百姓打头阵探路,你的房子想盖哪就盖哪,你要是觉得我们县政府的风水好,我都可以把政府大院扒了给你建房。二娃,咱们什么时候去看一下这个水库?”
“俺信得过陈县长的脑子,所以投资养鱼的事儿俺就不用再去瞎研究了,你说咋办俺就咋办,俺也希望能够在帮助自己的同时,帮助到新金县的邻居们,让两个县做到口号中所说的共同富裕,俺后天派人把承包款全额打过来,后续投资需要多少钱你直接告诉俺就行。至于这个地方是不适合盖房子静养,俺自个儿找个时间去看就得了,俺们桃园村离这个水库的距离更近,俺就不麻烦你这县太爷陪着俺了。”
陈晓辉指指地图,道:“二娃,这个洼子店水库虽然从地图上看是离你们那更近,但是你们跟这个水库隔着好几道没有路的高山,你要去这里必须绕行我们县城,所以……”
莫二娃打断他,道:“县长!俺虽然不识字,但俺们船上的人天生就会看地图,俺知道这图上的标志哪个是山、哪个是河,俺不用你提醒!俺告诉你,从你们县城绕行到这个洼子店水库,开车需要七八个小时的车程,但是从俺们那儿直接走水路过去,用不上两个小时俺就能到,俺比你离得近,近多了。”
“两个小时?你开玩笑吧?”
“俺开啥玩笑呀?乘双发机械舢板从桃园村出海,向东行驶五海里进入大沙河,逆流行船十公里,向西转入洼子店水库人工河道,再开两公里就直接进入水库了。大沙河是辽南的第三大河,水量极其充沛,俺的机械舢板吃水不到半米,只要不是结冰期,俺都进得去,俩小时俺都是多说,按照俺平时开船的速度,一小时俺就差不多能到了。”
“这……太神奇了!二娃,你是怎么想到走水路的?”
“在你们旱鸭子的眼里,水是路的阻挡,但在俺们渔民的眼里,江河湖海却是没有屏障的特级公路,能开船的地方,俺们是绝不会先想到开车。陈县长,这没啥稀奇的,只是咱俩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回到桃园村,已是晚上四点半,但莫二娃家里的麻局却还在继续着。
总在赢钱的范迪激动地又一次把衣服脱了,齐晴、杜春花和刘三七老娘这三位麻将高手面无表情地陪着她玩,全村老爷们儿都以看麻将为名义,挤在莫二娃家里围观那毫无羞耻心可言的县长,莫二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进家门。
人群里记账的李晓莹都快被挤瘪了,莫二娃打个手势让她小声说话,耳语问:“俺不是说一天只能输一万么?怎么还在打呀?送钱也不能这么个送法呀!”
李晓莹看看莫二娃,苦笑一声,道:“老大,您这个任务太难完成了,她现在才赢了一千三。”
莫二娃吓一跳,道:“你说啥?俺早上走的时候就在打,到现在才送出去一千三?你们平时打麻将,一小时就能干进去一斤多黄金,这咋三个人给一个人点炮,打一天了才送出去这么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