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砸下去之后,东北三省几十个城市的电视、电台和报纸杂志开始对“远航牌”罐头进行狂轰滥炸式的推广。因为那个年代专播电视剧的地方台观众很多,但能够承接到的广告却不多,所以这一轮铺垫该地的宣传砸下去之后,也是完全达到了书本中所说的那种“风助火势,火借风起”的最理想效果。
短短十几天内,定位于中高端市场的红烧鲅鱼罐头迅速成了有钱人送礼的首选、中产阶级时髦的体现,小老百姓改善生活的必须。各地要货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辽南罐头厂的第一条生产线即便是满负荷开工,也依然无法满足那井喷式的需求。面对这个幸福的烦恼,莫二娃果断决定,将先期获得的利润全部用于购买第二条生产线,防止因为供应减少而导致先前的努力功亏于溃。
1984年8月25日,首都的“天桥百货”正式宣布完成股份制改革,成为中国第一家股份制公司,第一轮将发行股票三百万股,开启融资的先河。它的出现,不但意味着被新中国消灭的东西又正式回来了,更是意味着中国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化、中国商业企业股份制的开始、属于中国的金融资本市场正式起步。
现如今那坑人没商量的股票,在那个年代绝对是个好东西。虽然100元每股的价格在那时候算得上是天价,但凡是有“天大本事”能买到这股票的人,不但会因为持股而享受到企业的正常分红,而且那股票的背面更是承诺五年内偿还本金,每年还有5.4%的利息。
这可真是全世界最赚钱,但也是最独特的股票,想必也就只有那个百废待兴的年代才会出现,我们再也摊不上这种因为国家没有经验而带来的好事儿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国家的经验缺乏让持股者白捡了大馅饼,但国家的经验缺乏却是让那些有志于成为中国第一批实业家的富豪们无比惆怅--新闻播发后,莫二娃和孙超第一时间来到辽南市工商局,咨询申办股份制企业的政策和流程,结果工商局却说,这次的新公司注册只能用现金来完成,固定资产不允许拿来充当注册资本,而且那注册的流程也不是现在这样公开进行的,因为当时没有电脑,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一点点来!
莫二娃和孙超这两年都是连续投资,除了固定资产,他们哪还有什么现金可用了?
回到罐头厂的会议室,莫二娃阴沉着脸把这些奇怪的政策讲给大家听。
说完后,他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摸着石头过河虽然有好处,但坏处也真是不少,这个注册的规矩实在是太让人头疼了,国家看来是真的没有经验呀!”
齐晴想了想,道:“老公,不让那固定资产充当股本,咱还怎么合伙呀?光把资金合到一起去,那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呀!”
莫二娃道:“工商局的人给俺出了一招,说我们要是真想办股份制公司的话,可以先注册成立,然后再以‘收购’的名义把所有生意整合到一起。至于企业之间的收购,国家的法律现在非常不健全,给不给钱他们也不管,那是企业之间的事儿!”
桃园村的所有人都着急合伙,一听有这办法,刘远方赶紧跟话:“老大,既然人家都给咱们出招了,那咱们就按照这个办法搞吧!”
“这个办法可以搞,但是所占股权比例、谁是董事长,这可不是咱们商量的事儿,而是要看注册时候谁拿出去的钱多!俺的所有钱现在都投到了生意里,能拿出来的现金也就是一百万,按照这个倒霉规矩,俺根本占不到51%的股份,拿不到俺想要的决策权!”
“那……那怎么办呀?大家都等着跟你合伙呢!”
“也有办法,人家工商局的人已经给咱们想好了!国家规定虽然是看出资数,但是咱们之间却可以事先给自己的资产进行估价,然后按照固定资产加流动资金的办法,算出咱们各自占有多少比例。等着咱们去工商局验资的时候,各家按照这个比例出钱,比如说咱们注册的公司需要一百万的出资,俺家最后算出来能占到51%的股份,那俺就出51万,其他人家少出钱就行了!”
刘远方皱皱眉头,道:“老大!这都有现成的办法,那你还犹豫什么?你是不是现在不想跟俺们合伙,要反悔呀?”
刘三七想了想,摇头道:“俺知道老大犹豫什么!这个办法虽然能让咱们顺顺利利的完成合伙,但是这个办法却有风险!如果有人在验资的时候不守信用,突然增加出资额,那他可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按照老大刚才那个例子,要是商量好谁家出一万,但是他家到了工商局之后突然拿出七八十万的话,那么老大几百上千万的生意,就等于被别人用这点小钱给生生吃掉了!”
老支书瞅了刘三七一眼,没好气地道:“小兔崽子,少在那妖言惑众!咱们桃园村的乡亲们是一起穷过来的人,可能干出你说的那种缺德事儿么?”
刘三七耸肩一笑,道:“老支书,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俺家祖上世代管钱,所以俺家人从不觉得有人会在钱的问题上做正人君子。如果老大的资产只有几十万,咱们这么搞,一点风险都没有。但问题是,老大现在资产上亿,出资那天谁要是突然拿出上百万,老大的身家性命一口就被吃光了,这个利益之大,已经足够咱村的人抛弃信义了!”
齐晴看看刘三七,问:“三七,注册之后才能以收购的名义过户生意,如果有人不守信用的话,那我们就不把生意过户过来,这不就完了么?”
“嫂子,如果是先注册、后收购,那么老大一点风险都没有,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这样一来,乡亲们就有风险了!”
“乡亲们有什么风险呀?”
“股份制公司按照股本说话,老大假设拥有51%的股份,那他就拥有了这个公司的决策权。他如果在接下来的收购合并中做手脚,收乡亲们的企业他同意,但轮到收他自己企业的时候他却不同意,那么老大就等于吃掉了乡亲们的买卖!”
刘远方被刘三七这个搓豁子的玩意气得够呛,回头就往刘三七的后脑勺狠狠地拍了几巴掌,骂道:“你个小王八蛋怎么天天把人想那么坏?你不挑拨离间能死是不是?”
刘三七一脸委屈,捂着脑袋道:“俺是账房师爷,俺的任务就是管钱,俺要是把全天下的人都当成好人的话,那大家伙的钱可就不安全了!”
莫二娃摆手让要揍刘三七的老支书和刘远方都坐下,给那受了委屈后,又要哭鼻子的刘三七扔过去一盒烟,笑道:“都十四岁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呀?没出息!就你这样,那些女中学生没有会看好你的!乡亲们,你们别以为三七这是在挑拨离间,他说的话其实就是俺现在犹豫不决的原因!咱们这次虽然有办法通过钻法律的漏洞,来完成最后的合伙,但是钻法律漏洞的代价,就是法律不会保护我们各自的利益,一旦有人违反了诚信,那么另外的合伙人就要遭受天大的损失了!”
老支书道:“二娃!村里人信得过你的为人,只要能合伙,咱们就按照这个小兔崽子说的先注册、后收购的办法搞,俺真不相信你小子会为了这三瓜俩枣背弃桃园村!”
莫二娃摇摇头,道:“不行!俺就算是被人吃掉,俺最起码还有跟嫂子合伙的半个服装厂在那撑着,但是乡亲们要是被俺吃掉,虽然钱少,但那却是乡亲们的全部身家。从风险的角度来看,俺的风险小、乡亲们的风险大!所以,俺决定自己来冒这个险,在正式注册公司之前,先跟大家伙签订低价收购的协议!”
刘三七一听这话,急的马上站了起来,道:“老大!你疯了!桃园村虽然团结,但桃园村的人归根到底还是一群农民!农民的本性就是占便宜,只要利益达到了一定的数字,他们绝对不会管你什么仁义礼智信!你……”
“好啦!闭嘴!不许再说了!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俺觉得,咱们村既然能叫桃园村,那咱们村就一定不会出现那样的小人!”
“老大……”
“又不听话了是不是?告诉你,再敢说这种伤和气的话,别说是老支书和你大表哥,就算俺知道你这是为了俺好,俺也要动手揍你了!小晴,马上安排大学生们对咱们村的所有生意进行一次公平公开的资产评估,然后算出来合适的股权比例,告诉乡亲们要带多少钱去注册公司,这次咱们的注册金就暂定100万,要不然算术太麻烦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刘三七这次说的一点没错,向来一帆风顺的莫二娃这次终于是栽了个大跟头!
按照最后的资产核算,财大气粗的莫二娃占到股份总比重的53%,稍微有钱点的海王八各家占到2%,而旱鸭子们因为农产品生意利润微薄,以及那完全均分利润的合作社模式,所以平均每家占到的股权也不到1%。
因为法律的不健全和中国的落后,那个时候的公司注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钱送到银行账户用电脑验资,而是所有的股东在递交申请后,抽空把钱送到工商局,然后人家得利用几天时间去打算盘、按计算器,算出注册资金是多少,直接给你一个存折,就算是公司账户了。
桃园村这次合伙的人数太多,工商局根本没地方放下这上百号人,所以,他们交验资款的时候也是轮流去。莫二娃自个交完钱就直接跟刘雅去旧金县厮混,不知道他信赖的乡亲们到底干了些什么龌龊事儿,直至晚上莫二娃回到市内,看到杜春花在哭、齐晴在骂,莫家船队的成员在磨刀子准备出发捅人,莫二娃这才知道要出大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