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船队在孙树德和老村长的指引下,顺着那些狭窄但却能联通江湖的小河道直接开进素有“东方威尼斯”之称的苏州老城区。虽然八十年代的苏州人还是喜欢用小船来代替公交车、自行车,但他们还是对这支排成一字横队、航行靠旗语指挥的海上船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船上的人在看他们,岸上的人也在看他们。
船队上岸的地方在“平江路”,这条小街至今还保持着南宋初建时的模样,斑斓的灯光通过河水反射到那些邻水而建的老屋墙壁、石质拱桥上,看上去很有朦胧的意境,或许那些在岸上行走、水上乘船的游客也就是为了体会这种意境而来。
大领导的脚刚一落地,认出他的人群就发出一阵惊呼,所有的人都在往这边挤,大领导带着笑容迎过去跟人群握手,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似乎根本就没把上次金香惠策动的那次刺杀行动记在心上。
在老百姓的簇拥下,大领导把平江路上的店铺都走了一遍,详细询问了游客和商家对苏州市保持古城布局的看法,等苏州的领导们闻讯过来接驾时,这一路上小吃都没离嘴的他已经吃得饱饱的了。
见面后,大领导跟他们去市政府开会,莫二娃他们则被安排去了宾馆休息,进门之后,老小子一点没跟那唱评弹的姑娘客气,直接就把人家抱到了床上,从小长在江南的姑娘都被这来自北方的野人给吓到了,忽然就觉得自己落进了日本鬼子的手里。
老小子正干得舒服,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莫二娃不耐烦地接听,问:“谁这么不长眼力价啊?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呢?”
“我!王处长!”
“王处长?是不是首长让您再给俺找的那个漂亮姑娘来了?”
“你小子是不是到季节发情了?怎么脑袋里只有那点事儿啊?你老婆和老娘都被逮捕了,你还有心思找姑娘啊?”
“啥玩意?俺老婆和老娘被逮捕了?为啥啊?”
“上海市刚才来电话了,说你们村那帮不着调的女人全部因为赌博被抓了!”
“赌博被抓?她们就是打打麻将,又不是开赌场,上海的警察咋这么闲,啥事都得管管呢?”
“这是打打麻将那么简单的事儿么?你们那帮不着调的娘们儿,今早弄了八十个纤夫光着膀子在黄浦江边拉纤,也不知道是谁想的主意,一边拉纤还得一边让人唱《伏尔加纤夫曲》,外滩上的中外游客都看傻眼了,上海市的各级领导也被惊动,姜市长为了消除不利影响,这才亲自下的抓人命令。”
这肯定是俺媳妇儿干的!俺娘大字不识一个,根本就不知道伏尔加河在哪,她想来这出花样作死也没这本事!
莫二娃忍不住笑了,王处长哼了一声,道:“你还笑得出来啊?我告诉你,上海那边很多老顽固借题发挥,说这是地主阶级妄图复辟的前兆,直接就把矛头指向了改革开放,那帮北京的老顽固也开始跟着闹腾了!”
莫二娃眨眨眼,道:“这咋还扯到妄图复辟上了?俺媳妇儿不就是闹着玩么?”
“有这么闹着玩的么?我告诉你,大首长对这件事儿非常不满,他让你立刻滚回上海把自己惹出来的篓子搞定,说等他后天视察苏州结束回到上海的时候,不能再听到那帮老顽固跟自己絮叨!”
“那他不安排俩人帮俺解决这事儿啊?俺都给他出谋划策了!”
“安排个屁!自个儿的屁股自个儿擦,你娘和你媳妇儿惹出来的乱子,你还想让别人帮你解决啊?首长说了,既然老百姓都说三教九流都要给你们老莫家面子,那你就肯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儿!”
“三教九流……俺懂了!让首长放心,俺保证把自个儿的屁股擦干净,等他回到上海之后不会再听到任何闲言碎语!”
放下电话,莫二娃下令船队连夜返航上海市,到达浦江酒店之后,莫二娃做得第一件事儿不是去公安局接触,而是打电话给自己黑道上的朋友,让他们请上海的道上朋友们来酒店吃了一顿饭,然后又让孙超托倒爷打听关系,查到了这次闹腾最凶的那个上海副市长到底是谁。
第二天晚上,上海出了一件特大新闻,那位副市长的轿车在下班路上被一台失控的五十吨大卡车迎头撞上,副市长和他的司机、秘书当场死亡,造事司机没有逃跑而是淡定的等在原地,交警刚把他带回交警队,远航公司法务部的律师就来帮他处理官司。
九点半钟,去年才上任的姜市长带人来到浦江酒店,刚在办公室里办完陈海云的莫二娃不紧不慢地跟着孙超一起下来迎接。
姜市长脸色阴沉,一见面便道:“你就是莫二娃啊?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莫二娃一笑,装作糊涂,问:“啥胆子大啊?姜市长,您说话俺怎么听不懂呢?”
“你跟我装糊涂啊?王副市长怎么死的?”
“谁是王副市长啊?俺初来乍到,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这边的干部啊!超哥,你认识那个王副市长么?”
孙超也摇摇头,道:“上海是直辖市,副市长放到咱们那都得是省长级的人物,这么大的干部俺只认识你老丈人一个,其他的俺想认识都认识不上呢!”
姜市长皱皱眉头,看着莫二娃问:“你俩还挺能装啊?我问你们,为什么你们远航公司的律师会第一时间去交警队,给撞死王副市长的司机打官司?”
“俺们的律师?有这事儿么?海云姐,你知道这事儿么?”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去问问法务部的人?”
“行啊!赶紧把事情问明白,这么大的干部死于非命又跟咱扯上关系,这可不是小事儿啊!咱得赶紧还自己一个清白!来来来!姜市长,咱们先去会议室里坐坐,一会儿俺就给您个交代!”
等了一会儿,陈海云带着上茶的服务员一起进到会议室,一边安排人给姜市长他们上茶,一边道:“事情已经搞清楚了!咱们法务部有个法务顾问是上海人,刚才他姑姥姥家三舅舅的二表姐夫打来电话,说是自个儿那开卡车的儿子把人撞死了,想问问他这种官司要不要紧,咱那法务顾问于是就跑过去帮忙了!”
莫二娃憋着笑,道:“这可是实在亲戚,他去帮忙也没啥毛病,换了俺也得去!”
姜市长被气得够呛,道:“姑姥姥家三舅舅二表姐夫家的儿子,这叫是在亲戚?”
“对呀!这亲戚多实在啊?超哥,你觉得这亲戚不实在么?”
“这怎么能说实在呢?这得说非常实在啊!姜市长,俺们东北人的风俗跟你们南方不太一样,这种亲戚在俺们那边已经算是相当实在的了!”
姜市长终于是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喝道:“岂有此理!来人!给我把这俩人都抓起来!”
莫二娃一脸淡定,笑着对那帮要抓自己的手下道:“不用你们来硬的,俺根本就没做啥亏心事儿,俺是不会抗拒抓捕给自己惹麻烦的!海云姐!通知法务部,立刻把所有律师都派到上海来帮俺打这个官司,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俺在法务部身上没少投钱,现在终于到了用他们的时候了!”
孙超也笑了起来,道:“海云,打电话的时候顺道把俺那法务部的人也叫来,俺也想试试这个部门到底有啥用!嘿嘿,以前俺因为投机倒把罪在号子里呆着的时候,俺觉得里头的饭菜连猪食都不如,但这两年过上好日子了,俺还有点馋那窝窝头了!”
姜市长被这俩人气得是浑身打颤,咬牙切齿地道:“行!我让你俩吃个够!要是让我找到什么证据的话,我还请你们吃断头饭呢!给我上铐子!”
他的手下刚要动,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周干事喊了一声“慢着”,然后就让跟自己一起进来的上海市交警支队队长说话。
队长看看姜市长,道:“市长,案子已经查明白了,这案子就是一起纯粹的交通事故,王副市长的车负全责,卡车司机无责。”
“你说什么?王副市长被撞死了,他负全责?”
“对!王副市长的车违规逆行,所以他必须负全责。”
“逆行?我去现场的时候,我看明明就是卡车在逆行啊!”
支队长拿手指指周干事,一个劲儿地给姜市长打眼色,道:“您可能看错了!刚才大领导从苏州打来电话,非常关心王副市长的事儿,还特地指派周干事带着国安部门的人过去查看现场,逆行是他们的勘察结果。现在这个结果已经上报大领导了,大领导还下了批示,要求全国领导干部吸取王副市长的教训,命令各地交警部门严格管理干部用车,禁止他们在马路上搞特权,防止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
莫二娃和孙超对视一笑,莫二娃道:“这都改革七年了,但还有人借着屁大的小事儿兴风作浪,把他娘的地主阶级妄图复辟的鬼话都搬出来了,这不就是在改革开放的康庄大道上逆行么?”
孙超点点头,叼上一支雪茄,道:“对!这种逆行的人死了活该,让他负全责恰恰能证明咱国家的法制建设取得了相当大的成果,俺为身在这个伟大的时代而感到骄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