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们都知道这事儿了?这肯定是这家大姐回来做饭的时候说的,老娘们儿造谣传谣的水平真是太高了!
晚上十二点半,睡了一觉的莫二娃穿好衣服来到柳条港上接杨慧,刚刚忙活完柳条村渔获的三个村子渔民都没有回家,直接来到柳条港上吃饭休息,等着一会儿满潮后南台村和多落母的船队返航,等着莫二娃引荐的马渊健雄和孙超也来了。
杨慧今天没有把自己打扮成卖海鲜的小村姑,而是把名贵的貂皮大衣、珠宝首饰全都置办上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帮她拖手推车的中年大姐,好像是她的员工。且不论杨慧的长相咋样,光是她脖子上戴着的那条直到现在都极其少见的欧泊项链,一下船便足以惊艳整个港区了。
什么?你不知道欧泊是什么东西?来吧!老衲给你涨涨姿势!
欧泊又叫“澳宝”,是一种澳大利亚、墨西哥和巴西都有出产的天然宝石,虽然中国人不太了解这个东西,但西方人自古以来都对它情有独钟,把它当成宝石之王。
这玩意儿最大的特点就是色彩斑斓,好像是油画家手中的调色盘,一块欧泊上能看到红宝石的火焰、紫水晶的色斑、祖母绿的青翠,浑然一体,美不胜收。
莫二娃为大家引荐之后,柳安东上下打量杨慧一番,问:“唉?你今天咋还打扮起来了?”
“当然要打扮了!莫老大今天给我引荐的孙老板是东北首富,马渊先生更是走到哪里都有资格面见国家元首的跨国巨头,我要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来见这样的贵人,那我不就丢了我爸爸的脸、丢了我们徽商的脸么?”
“其实你早就该这么打扮自己了!老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三分长相七分穿,你说你早穿着这套行头来广鹿岛,俺们是不是就不会觉得你这丫头满嘴跑火车了?”
“切!我是过来进货的,要是这套衣裳弄脏了,你们给我洗啊?这还赖上我了,你怎么不说你们看人只看外表啊!真是的!”
杨慧转脸看看月亮湾里停着的柳条村船队,又看看被挪到码头上来、已经堆成一个个小山包的先生鱼尸体,不禁被吓得往后退一步,问:“柳大叔,这东西怎么长得这么可怕?这是什么怪物啊?”
看到这些渔获,柳安东眉飞色舞,笑道:“这是先生鱼,就是日本人愿意出一百五十块高价买一斤鱼肝的那个东西!俺们今天托马祖爷和莫老大的福,逮到一个特大的先生鱼渔汛,这些都还只是俺们船队打回来的。一会儿满潮之后,南台村和多落母船队也要满舱进港,但他们刚才在无线电里说,就这样的收成下去,那个渔汛还有一大半在等着其他岛子的船队去打,你说这是多大的一笔横财啊?”
杨慧眨眨眼,问:“这玩意儿连鱼肝都能卖一百五十块钱,你们就把它这么堆着放,连箱子也不装?”
莫二娃接话,道:“不用装!正常的鱼都是鱼肉值钱,但这种鱼却是鱼肝值钱而鱼肉不值钱,在市场上两分钱一斤都卖不动。他们把鱼在这儿放着,一会儿谁家爱吃谁就趁着新鲜拿两条,余下的就直接拿来做鱼肥了。”
“什么?我们内地人很多都还没吃过海鱼,可你们海边人却拿它当肥料?这也太浪费吧?”
“不当肥料咋办啊?如果把这些剩下的鱼肉冰鲜之后运到内地去卖,运输成本比鱼肉本身要高出十几倍,这根本就不现实,不当肥料的话只能扔掉,这不更浪费么?”
看到杨慧吃惊的样子,早都习惯这种场面的广鹿岛渔民都笑了起来,楚忠良道:“俺们辽南自古以来就有用鱼肥种地的习惯,其他地方用得还少点,你要是看到俺们岛沙尖村那帮旱鸭子是怎么种地的,你得心疼死!俺们不要的鱼,他们全都捡走种菜喂鸭,很多人种了一辈子地都不知道别处说的农家肥到底是啥意思,还以为这天下就只有海货能当肥料用呢!”
天呀!这可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暴殄天物的辽南人可真是太奢侈了。
因为一会儿还要指挥大家帮着另外两个满载归来的船队干活,所以今天这顿宵夜就在港区办公用的那几间石头屋里吃。
广鹿岛的老头子们为了招待贵客,在全岛都很忙的时候,依然出了小船在月亮湾里下小网,但是今天他们干活有些仓促,弄到海鲜数量因为赶上大活汛还真不少,但种类却远不如往常,讲排场的柳安东没办法,就让人烤了几条先生鱼,凑了十个菜。
杨慧很好奇这即将拿去做肥料的东西,放下啤酒杯吃的第一口菜就是他,吃完后抿了抿嘴,表情也变得怪怪的,看看这一桌子人,问:“这烤先生鱼的味道怎么和烤鱼片这么像呢?”
柳安东呵呵笑起来,道:“你那是啥嘴啊?烤鱼片是拿扒皮鱼做的,扒皮鱼带着皮过称,批发价都能卖到一毛一,这凑数用的先生鱼能跟那东西比么?”
莫二娃又给杨慧倒上一杯啤酒,接话道:“她能吃出烤鱼片的味儿很正常,因为全国就只有咱辽南一个地方用扒皮鱼做烤鱼片,其他地方的烤鱼片用什么鱼的都有,俺们村旱鸭子就从山东那边进过先生鱼做成的烤鱼片,这玩意儿售价低得很,全都卖到东北内陆的农村供销社去了。”
扒皮鱼学名马面鲀,虽然长了一层厚厚的外皮,但去皮之后的鱼肉却鲜嫩异常、入口即化,辽南因为地处马面鲀洄游的必经之路,所以会吃海鲜的辽南百姓就开始了花样浪费,用这其他地方都当成宝贝的好东西制作本该用破鱼制作的烤鱼片。
因为选用鱼种单一,辽南烤鱼片的产量不是很高、价格更是不菲,所以他们这的产品除本地消化外,其余都卖到老百姓兜里有钱的北上广深去,当时还没发展起来的内陆省份客商根本不敢进这东西,内地那些凤毛麟角的有钱人想吃也吃不上。
听完莫二娃的介绍,杨慧恍然大悟,道:“我说在你们辽南买到的烤鱼片怎么那么贵,但却又那么软、那么鲜,原来你们辽南的烤鱼片跟人家用的不是一个原料啊?我还以为天下烤鱼片都是一种鱼做的呢!”
“中国各海区的海产种类不同,其他地方可以学做辽南人发明的烤鱼片,但他们还真找不到黄海上也只有辽南附近才会出现的扒皮鱼鱼,就算是找到了,那也是很不好吃的绿鳍扒皮鱼,而不是俺们这的黄鳍扒皮鱼。”
“莫老大,你们辽南是物资进出东北的门窗、也是东北工商业最发达的城市,为啥你们明知道东北内陆农村吃不起你们的烤鱼片,你们却不做点便宜烤鱼片卖他们,而是要从外地进货呢?”
“因为俺们辽南人虽然是发明了烤鱼片,但俺们这的厂商却只装备了用扒皮鱼做烤鱼片的生产线,其他的鱼俺们本地人处理不了。”
“这……为什么啊?”
“因为俺们辽南的黄鳍扒皮鱼味道鲜、肉质嫩、没有小刺,只要雇人手工去皮,往鱼肉里加点白糖和咸盐,拿自己家的小铁锅就能做出来很好吃的烤鱼片,而外地用来做烤鱼片的鱼种没有这么高的品质,需要很多处理流程,还得有很多种调味配方,他们的生产线比俺们本地厂商的生产线多出十几个环节都不止。”
杨慧直勾勾地盯着那盘烤先生鱼,沉默了好半天,问:“那外地厂商最常用于做烤鱼片的是先生鱼么?”
莫二娃摇摇头,道:“先生鱼是深海鱼种,水浅的近海很难形成鱼汛,外地厂商都是偶然遇到了才会收购过去作为烤鱼片的原料,他们最常用的原料是鳕鱼。这鱼的肉质大体上跟先生鱼类似,平时生活在渔船无法到达的大洋深处,每年产卵季会结群洄游至黄渤海和东海北部,近海的捕捞影响不到它的繁殖,形成鱼汛的规模也不是近海鱼种能比得了的,渔船捕捞起来成本低廉、产量充足,拿来做中低档的烤鱼片再适合不过。”
杨慧点点头,又问:“那你们辽南有鳕鱼么?”
桌上的渔民又被这不懂海的小旱鸭子逗乐了,周通略带得意的表情,道:“这咋能说有没有呢?你得问全国还有没有哪个地方的鳕鱼比俺们这的多!”
楚忠良点头接话,一本正经地道:“不但是鳕鱼,只要黄渤海有的东西,全国没有一个地方能跟俺们这相提并论。海里有个规矩,所有从大洋里来黄渤海产卵的鱼,产完卵之后都必须到长山群岛附近面见马祖爷,祈求他老人家保佑子孙后代的平安,俺们这每年产卵季之后,鳕鱼遍地都是,你站在船板上用皮鞭子往海里抽,能直接把鳕鱼抽死捞上来,俺们本地的渔船都觉得它烦躁,打到之后都往外扔。”
“什么?鱼……还会拜神仙?”
“鱼也是海里的活物,神仙它必须得拜啊!俺告诉你啊!这北海龙王只管黄海上的鱼和人,渤海龙王只管渤海湾里的鱼和人,那些从大洋里过来的鱼和人因为是外来的香客,在这两片海里是爹不亲娘不爱,生完孩子想找个神仙保佑一下,日理万机的两位龙王爷也没时间搭理它们。俺们本地的马祖爷经过八仙点化后,法力无边、宅心仁厚,不管是过往船只还是过往鱼群,有事儿他都乐意帮上一把,外来的鱼儿看着外地的渔民也祭拜马祖爷,于是它们就跟着学,从那以后,有啥事儿也都过来找他老人家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