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晴虽然没多少力气，但是她却拉的住莫二娃的一身虎劲。已经抬起手准备给刘远方一个大嘴巴子的莫二娃，这时候回头看看她，静静等了片刻，又坐下来，问：“弟兄们真的不愿意跟俺莫二娃再干一票么？”
所有人都没有回答。
莫二娃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好！兄弟们既然不愿意去拣这块金砖，那俺莫二娃这次要自己去了！俺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俺要为俺娘和俺媳妇考虑，所以……俺们家正式宣布退出合作社、退股桃园号！三七！给俺们家算钱！”
“老大！你……”
“闭嘴！俺现在想打人，你多说一字我就抽你！俺退股之后，桃园号在十月十五号可以启航去鸭绿江口附近捞螃蟹，这一趟没有什么危险，远方哥可以胜任船老大，三七还要留在船上当师爷！各位弟兄，各位婶子！现在这个时代可遇而不可求，赚钱的机会稍纵即逝，如果大家都因为成了万元户、满足于万元户而不敢去冒险抓钱，那……那俺不能跟大家在继续合伙下去了！以后有机会咱们接着合伙，但是这次的金砖，我莫二娃捡定了！”
莫二娃不是吓唬人，而是玩真的。
第二天，莫二娃在合作社和桃园号最赚钱的时候，退股套现八万块，大家是怎么好言相劝，他都不为所动。拿到钱后，莫二娃以自己、老娘两个人的名义，正式向旧金县提交申请申报成立合作社。旧金县的人因为知道莫二娃要娶的媳妇是谁，所以这娘俩办合作社到底算不算合伙，他们也没有细查，这名叫“先锋”的合作社申请刚一到，各主管部门就给它开了一路绿灯，三天后他们派人把执照送了过来，而且还在“经营范围”一栏里帮着莫二娃添加了好多东西，几乎农村合作社能干的生意，莫二娃全可以干了！
合作社执照下来的当天，莫二娃马上开始大肆收购农货和晒干的海货，不过这小子对他的兄弟和乡亲们也算是仁至义尽，收货的范围都选在桃园村原有两家合作社收购范围外，宁可多花运费，他也不能断了乡亲们的财路。
10月15日，桃园号再次起航，莫二娃酸溜溜地去码头给这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兄弟们送行，临行前一个劲地叮嘱大家伙要好好干，说着说着，大家都哭了。
10月20日，莫二娃的八万块钱全部用光，各种货物基本都没地方放了，但是莫二娃这时候却是继续加大投入。被钱逼急眼的他竟然厚着脸皮去辽南市，向岳父要回来给齐晴下的两万块聘礼，没想到刘家不但没有一点生气，刘夫人还把自己一辈子攒下来的一万五千块全给齐晴当嫁妆，刘雅也把齐宾刚拿到的八千块设计奖金，和小两口的两千块存款全借给了他。
回到村口，莫二娃噗通一下就给等在这里的齐晴跪下，说我这次为了凑钱，让你在家人面前丢了大面子。没想到齐晴这时候却是笑着给他一万多块钱，告诉他，今天我和娘趁着你不在家，把家里准备结婚用的六间瓦房、全部家电和咱家的金货都卖了，今晚咱们三口人得住在你们家那破鱼舍里，那房子隔音不好，所以晚上你不许欺负我，要不然婆婆会笑话的。
10月30日，莫二娃这个赌徒已经是砸锅卖铁，下足了接近十四万的本钱，这场浩荡的赌局也终于该买定离手，分出胜负了！
早上八点，报纸送到，一条爆炸性新闻出现在头条位置：辽南市将在明日起继续加大改革力度，11月7日，辽南市将在居民密集的黑石礁地区建立完全由个体商户组成的露天自由交易市场和完全由农民自产自销、不需要粮票和肉票的露天农贸市场，第一期各设置摊位五十个。为保证公平起见，市场摊位以日租形式承包。开业前，所有申报者将进行摇号，货物卖光即需要退出市场重新领号，下一号码摊主自动补齐，任何人不得在无货情况下长期占据摊位！
齐晴把新闻一念完，正在吃烤土豆的莫二娃乐得是抱着她就亲，遭罪好久的杜春花这时候也是按耐不住喜悦，蹦蹦跳跳起来，高喊：这次老娘终于可以跟儿媳妇一起败家了！
收拾好报纸，莫二娃一家三口马上来到辽南市，准备参加第二天的摇号。没想到他们刚进到刘家，刘夫人就笑呵呵把三个乒乓球交给莫二娃，告诉他：二女婿，我知道你要干这个事儿，所以我就替你去工商局排队，没想到我手气太差，就给你抓了这三个破号，你可不要怪丈母娘啊！
哪三个“破”号码呢？一号！二号！三号！
生在这个年代的人，对农贸市场司空见惯，但是1982年的那个农贸市场，却跟现在的农贸市场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各位可以想象一下，人口四百多万的辽南市，能买菜的地方就是那些服务态度相当恶劣、供货还严重不足的国营商店，这时候冷不丁出现五十个摊位去面对上百万等着吃饭的嘴，那一个摊位简直就是一个金矿！
1982年11月7日早上六点，距离市场开业还有两个小时，但这时候的黑石礁地区已经是人山人海，交通严重堵塞。警察、部队、民兵全都出动维护秩序，但即便这样，还有更多的老百姓挎着篮子、背着空麻袋，准备来买生活必须的食物，维持秩序的军警中，喊得最多的就是请求支援。
七点一刻，莫二娃雇佣的六台卡车浩浩荡荡开进市场内，在一号摊位上卖粮食，二号摊位上卖鸡蛋和土鸡，三号摊位卖海鲜干货。工商局的人全都被他这供货量给看傻了眼，问他是怎么搞到这么多东西的，可莫二娃却笑呵呵告诉他们：这才哪到哪？俺做足了功课，这六台车一会儿还得回去拉一趟，你们想让我卖光货物退出市场，门都没有！
四十五分钟后，市场的铁闸门打开，饥饿的中国人虽然没多少钱，但是强大的人口基数却着实是把市场里的农民给吓傻了--早上八点到晚上五点，冲进市场的人非但没减少，反而是越来越多，摊主们基本两个小时就要换掉一批，莫二娃即便是提前三十天存货，他在市场里也只待了两天半，秤砣都差点被人买走！
1982年10月11日，莫二娃一家三口好不容易结束了那无休止的数钱，白天他带着这两位永远支持自己的女人在城市里疯狂购物败家，傍晚的时候，他们又来到刘家，以“聘礼”为名义给刘夫人拿来十万，又以“姑父见面礼”为名义，给了齐宾和刘雅的孩子再来十万，报答他们前些日子的鼎力相助。
刘夫人和刘雅见这钱数目太大不敢收，可是刘老爷子却大手一挥，道：“这又不是贪赃枉法，这是结婚的风俗！钱是二女婿靠本事赚出来的，我们凭什么不收？收！”
莫二娃拿出一条黄色的香烟，道：“爹，孝敬你的！我没舍得自己抽！”
“哟？东北的人参烟！这可比云烟还罕见，你从哪弄的啊？”
“买的呗！说是七毛二一盒，但是不出高价，人家商场就是告诉你没货，最后我拿了十条，好顿讲价还花了一千块呢！”
“十条烟你花了一千块？你买这么多烟干嘛啊？”
“搞关系就得拿出点别人拿不出的东西，要不然别人咋愿意跟我个文盲交往啊！桃园号马上就要带着螃蟹从鸭绿江口返航了，弟兄们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所以俺跟弟兄们定了个协议，虽然俺以后不跟他们合伙了，但是他们的货俺要照单收，俺们改合伙为合作，他们负责不断捕捞、不断赶海，俺负责不断卖货！俺托关系排了五十多个号，这回我进去之后，弟兄们的桃园号和婶子们的合作社就是俺的依靠，农贸市场的大金矿俺是死也不出来了！”
齐宾吓了一跳，问：“你……你说什么？你排了五十多个号？”
齐晴一脸得意，故意把手上的八个金戒指拿出来摆弄摆弄，道：“五十个号算什么？明年三月的时候，辽南市将在虎摊、世纪街两个地方修建固定的农贸市场，我们家当家的已经提前跟主管这些地方的人拜了把子、打通了关系，到时候两个市场一共四十个海鲜摊位，有一半都是我们当家的承包，到时候让我们去这露天市场，我们还瞧不上这地方呢！”
刘老爷子眉头一皱，问：“我们市里今天上午才开完会，消息还没等发布，你们就已经把摊位给包了？”
“嘿嘿，爸！你二女婿别的不厉害，就是人缘好！这几天他天天晚上出去喝到后半夜才回旅馆，辽南市的公检法国地税，全都被他给搞明白，到处都是他的把兄弟！今天我逛商城买东西，一个流氓故意往我身上蹭，我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后头上来俩人就把那流氓拖到厕所里把胳膊给砸断了！揍完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俩人在农贸市场当小偷，被老百姓抓住之后，是二娃拿案子上的货帮他们说情，老百姓才没把他们交给公安的，二娃都没记住人家叫什么名字，人家就把二娃当恩人了！”
“好家伙！你小子这是什么人都交，黑白两道你都想碰碰啊？”
杜春花接话道：“老亲家，这是他们老莫家的传统！解放前，莫家的船旗之所以在海上比官府都好用，原因就是莫家的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交，只要你有困难，别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家人绝对是鼎力相助。当年我公公最风光的时候，地下党管他家叫革命家庭，小鬼子管他家叫良民楷模，青帮的人还给我公公弄了个什么名义堂主呢！”
这******是什么家庭？
刘老爷子都忍不住笑了，拆开那人参烟抽了一口，道：“这可真是乱世出英雄，战争年代的莫家是两面讨好，变革时代的莫家又是黑白双通，看来这个时代就是给我二女婿这样的人准备的，他不发家都不行了！二娃，小晴手上一下子戴上八个金戒指，有你这么惯女人的么？”
“爹！这个月俺们住鱼舍的破房子，小晴冻的发烧，俺和娘让她歇着别下床，可她非要跟俺娘一起帮忙干活，晚上俺都心疼死了，她还非要伺候俺，说这是啥妻子应尽的义务！这样的女人俺不惯她惯谁！以后俺就让她败家，辽南女人有的东西，俺媳妇就得双份儿！她不败家，俺都抽她大耳光子！”
“你……可这么个败家法，你管的起么？你这三天到底赚了多少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