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分钟的功夫,八条鳇鱼全部被拖到潜水宰割,张兆祥问:“老大,这布下去的雷管都没用,是不是派人给收上来?”
“兆祥哥,你现在咋也变得跟刘三七似的了?雷管布下去的时候没危险,收起来的时候可有危险,人命和雷管哪个要紧呀?直接引爆!”
“引……好吧!俺不违抗命令,俺引爆它!”
张兆祥很不舍得地按下起爆器,一百六十枚雷管同时炸响,小小的龚家湾被炸成一座水做的高台,起爆时岸上的人更害怕了,朝鲜那边的边防警报都拉响了。
莫二娃提着刚切下来的鳇鱼头走到领导们这边,道:“爹,贺先生告诉俺……”
刘老爷子吓得直摆手,打断他道:“拿远点!有多远拿多远!我现在不想看这东西,也不想再看你了!”
“这咋了?害怕了?”
“你们这哪是捕鱼呀!你们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狠呀?鱼还没死你们就切片呀?”
“可不得活着切么!活鱼切块,鱼血凝固的慢,比死鱼切块更容易保鲜,贺先生说,这鱼头送到北京有大用处,所以俺们就跟这群与抢最后一口气的时间了!”
韩组长看看那鱼头,吓得头皮发麻,他赶紧把脸转到一边,道:“这么血腥的东西拿去送领导,你们这会让领导生气的!”
贺一笑呵呵地走过来,从包里拿出暗访用的摄像机,往肩上一扛,道:“大领导们又没看过捕鱼的过程,他们不会觉得血腥的!二位,我告诉你们一个常识,鳇鱼从康熙年起就是中国排行第一的贡品,清朝历代皇帝登基继位,必须踩着鳇鱼头踏上龙椅,这玩意儿在东北只是一道菜,但送到北京城可有特殊意义!”
刘老爷子一听这话,也不害怕了,问:“贺先生,这话……真的?”
“信不信是您的事儿,我这船队的文师爷只管给我们老大出主意。这个东西别以礼物的名义送,就以罪证的名义绑上红布送,别让人抓住话柄,说您搞封建迷信。”
“这倒是……可这三伏天送这个,到了北京还新鲜么?”
莫二娃擦擦鳇鱼头上的血,道:“新鲜是不可能的,但是俺们制定的捕捞方案却能保证它运到北京的时候不坏。永甸镇有水丰水库范围内的唯一冷库,现在用江水把鱼头泡上,让浑江口的快艇把它送到冷库速冻,冻结实之后用保温箱装着送到辽东市,冻第二遍后公路运往省会,然后再冻第三遍用飞机运到北京。”
贺一把摄像机对准那几个辑安干部,接话道:“北京城的人吃饭,根本不会在乎饭菜的口味,更在乎饭菜有什么样的意义。只要这鳇鱼头到了北京不坏,往桌上一摆,那就是能让龙颜大悦的头号硬菜。要是大领导们再知道刘老和韩组长为了这几个鱼头费了多大劲,那你俩可真就是功德无量,可以成仙得道了。”
辑安的领导看到摄像机觉得不对劲,一人指着贺一的镜头,道:“你弄个摄像机在那瞎拍什么呢?”
“试试镜头,为一会儿拍你被抓的画面做好准备!来!笑一个!你快没机会笑了!”
“你……”
刘老爷子一听鳇鱼头的作用,精神头来了,不耐烦地将那辑安干部推到一边去,问:“二娃,你确定这鱼头送到北京不会坏么?”
莫二娃点头,道:“这是浑江口村长和孙大叔一起帮俺策划的,他俩摆弄淡水鱼更有经验,至少到俺这一环节不会坏。嘿嘿,俺这两天已经给永甸镇冷库、辽东市冷库的领导们送了礼,一会儿浑江口的机械舢板就会开进来拉鱼头,两段运输用的驴和车也都备好了,送到省会之后的冷库和飞机就看您了!”
刘老爷子叫来李秘书和周秘书,道:“来来来!你俩给我押运这八个鱼头去北京,一定要让领导们知道我的两个秘书全来了!沿途要用警车开路,该封路就给我封路,绝对不能出岔子。到了省会之后,以我的名义联系冷库和飞机,要是这些宝贝鱼头烂掉,我就把你俩当鱼养!韩组长,我的秘书在我们省好使,到了北京……要不你也派个人跟着,鱼头下飞机了联系一下封路什么的?”
辑安的干部又想说话,同样急眼的韩组长一脚将那干部踹一边去,叫来自己的两个副组长,道:“听着,跟他俩一起押运鱼头去北京,也一样要让领导们知道,我的两个副组长也跟着来了!沿途给我跟各单位纪检组和各地纪委打招呼,鱼头出岔子,就给我把相关环节责任人的人头切了送去!”
挨踹的干部不乐意了,嚷道:“你们到底是来干啥的?你们怎么还打人呀?”
韩组长转头看看他,道:“打你怎么了?老子一会儿还要办你呢!”
“办我?凭什么办我?”
“凭什么?凭老子是******的!”
“中……******?”
韩组长从兜里掏出证件一亮,道:“小子,认识字么?告诉你们,贺先生让我当配角的条件就是往死里办你们,今儿你们落到我手里,我保证让你们比窑子里的娘们儿还惨,不信的话咱哥俩就走着瞧!”
贺一直接关闭了摄像机,没好气地喊道:“停!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他妈明明是承办贪官的好事儿,怎么让你一说就跟奸臣要陷害忠良似的?”
莫二娃忍不住笑了,道:“韩组长,你……你得说点台词,戏台上那种的,要不录下来之后播出去不好看啊!”
韩组长眨眼想了一会儿,道:“行行行!我知道该怎么说了,这段从来一遍!戏台上的那种,戏台上那种,千万别说错了……逮!你这泼猴!你……贺先生,我是不是又错了?”
江边的人笑成一片,辑安的干部都听懵了,贺一无奈地看看韩组长,哭笑不得,道:“韩组长,我们老大让你说的台词是包公办贪官的台词,你怎么就窜到西游记上去了?你这思维也太有跳跃性了吧?”
“你不是说鱼头送到北京我就能成仙得道了么?我脑子里全是这事儿……”
“就你这号的还想成仙得道呀?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得了!直接下令把人抓走,这段等回到辽东之后我给你写篇台词,找点群众演员重新拍一遍吧!”
“行行行!正好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鳇鱼的事儿,也没心思演戏……麻烦贺先生了!弟兄们!凡是辑安的干部一律逮铐子押车上去!”
韩组长一挥手,那帮穿白衬衣的纪检人员便冲上来抓人,辑安的干部拼命反抗,大声质问为什么要抓他们。
北京来的纪检人员不是警察,一个个都长得文质彬彬,根本就没力气制服这群膀大腰圆的东北人,龚家湾三个渔村的老百姓因为看到了刚才刘老爷子和韩组长面对鳇鱼头的德行,也都觉得这是要残害忠良。
一个干部挣脱抓捕,冲到刘老爷子身前,拿手一直他鼻尖,问:“姓刘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来帮我们抓鳇鱼的么?怎么还要抓我们?你凭什么抓我们?”
莫二娃走过来,一手捏住那干部的手腕,往后一掰,那干部疼得跪在了刘老爷子面前。
莫二娃面色阴沉,看看他,道:“你问凭啥抓你是吧?俺替俺老丈人告诉你,抓你们凭的是王法、凭的是天理!俺听说你们雇佣渔民抓鳇鱼,死一个人给一千块钱抚恤金,鳇鱼吃光了龚家湾的鱼,你们一个月给渔民发五十块钱的封口费。渔民闲少,你们就软硬兼施,一面威胁渔民没收渔船,一面又求着人家体谅辑安刚刚升格为县级市的苦衷,号召大家以县级市的荣誉为重。俺想问问你,你们总让老百姓体谅你们当官的,你们当官的何时又体谅过老百姓的生活艰辛?你们说的县级市荣誉,到底是老百姓的荣誉,还是你们头顶上那比普通县级单位高半级的乌纱帽?俺们渔民自古以来就是男人打渔养活全家,每死掉一个渔民,就意味着一家人失去生活来源,你们那一千块钱抚恤金能养活这么多人口么?浑江口的老村长告诉俺,鸭绿江非常特别,这龚家湾和水丰水库很近,但因为浑江口的巨大水流,这里的鱼不会往水丰水库游,水丰水库的鱼也不会往上游来,水怪吃光了龚家湾,龚家湾渔民的子孙后代吃啥?水怪没了,你们还会给这些被你们软硬兼施、洗脑利用的渔民发钱么?如果俺没遇到这事儿,水怪真在雨后进了东北地区最大的水丰水库,这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你们想过么?你们会给水丰库区两岸上百个渔村、几万号渔民发五十块钱的封口费么?”
“莫菩萨,你……”
“你别喊俺莫菩萨,你们这群狗杂碎不配跟俺说话!俺告诉你们,养殖鳇鱼失败了不可怕,鳇鱼本身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明明可以第一时间请来有捕捞经验的松花江、黑龙江渔民抓住它们,但你们却把乌纱帽看得比百姓的身家性命还重,遮遮掩掩让小事儿变成了大事儿,让天灾变成了人祸。如果说鸭绿江真有水怪的话,那这水怪也不是这几条不堪一击的鳇鱼,而是你们这些烂掉良心的干部!俺莫二娃看不惯你们的肮脏龌龊,党纪国法容不下你们这些昏官恶吏,老天爷更不能允许你们继续草菅人命!莫家船队不管闲事儿,但今天这闲事儿俺却管定了,俺们要替天行道,铲除真正的水怪,还鸭绿江一湾绿水,还江上渔民一片朗朗晴空!弟兄们!北京的朋友没力气抓住他们,咱来帮忙拿人!”
莫二娃一声令下,满身肌肉的黄海渔民嗷地一声冲了上来,下游差点被他们害了的浑江口渔民也冲过来帮忙抓人,被灌输“热爱家乡荣誉”思想的龚家湾三村渔民也被点醒,纷纷冲上来拳打脚踢。
莫二娃那黝黑的皮肤配上这群情激奋的场面,还真有点包公办昏官的意思,看眼不怕事儿大的贺一赶紧扛着摄像机捕捉每一个画面,生怕漏过哪个精彩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