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组长赶紧凑过来给贺一点烟,道:“贺先生,人生有四喜,他乡遇故知也算其一。我这刚刚提干当组长,第一次出来办差就遇到您了,您看……拍刘老的时候,顺道给我带上两组镜头呗?配角也行啊!”
“带上个配角也无所谓,但是……韩组长,你一会儿抓到上游那帮眼睛里只有政绩却看不到老百姓生计的昏官,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啊?浑江口是我的老家,我父亲生前也是浑江口的渔民,他们搞出来的水怪要是真顺着涨水下来了,第一个被祸害的地方,就是我家呀!”
“我保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行不行?”
“行!我们昨天从浑江里打上来一两顿饵鱼,你和刘老一起去,先拿着死掉的小鲫鱼抹眼泪,然后再抱着跳出来留着吃的大鲤鱼哈哈大笑去!”
“又哭又笑的,这……”
贺一瞟他一眼,道:“这两组镜头连着播,你俩是又哭又笑的傻子,但中间加上一组鳇鱼被杀的镜头,这意思就变成水怪有多大危害、除掉水怪有多大意义了!我现在没兴趣耍你玩了,我们老大既然要跟你交朋友,那我就得帮他拉拢人心!记住了,回北京别告诉外人我投奔了莫家船队了,省得大家都来烦我,你要是敢说出去的话,我马上就敢给你的副组长写书,让他把你顶下去!”
在贺一的指导下,一组又一组的镜头和照片很快就被拍了出来,刘老爷子和韩组长看到这个大才子毫不费力写出来的新闻剧本后,大概想想那画面,自己都想给自己下跪,喊自己一声“当代包青天”了。
中午十一点半,车队通过浑江大桥绕远进入辑安地界,等在大桥上的辑安领导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一个个都觉得很诧异。
坏得出油的刘老爷子告诉他们:同志们别误会!我二女婿手下的岳大厨说,鳇鱼是极其珍贵的淡水鱼之王,但是这种鱼不便运输,我二女婿带着乡亲们来、我带着我们省的同事们来,为的是现抓先吃,别糟蹋这好东西,没有别的意思。
贫困省份的县级市领导就是没见识,一听这话便信以为真,握手的时候听到韩组长说标准的北京话竟然也不觉得有诈。韩组长问,我们来这么多人,你们那几条鱼够吃么?他们笑着说,我们那八条鳇鱼各个都在三百斤以上,再来这么多人也吃不完,只要你们抓得到。
上车后,韩组长把兜里的微型录音机交给手下,让他把这句话一字不差挪进卷宗,待会鳇鱼落网、物证拿到,这句话就能作为呈堂证供,办他们故意瞒报特大科研事故的罪了。
龚家湾水域像是个四角星,南北是两个三角形水湾,分别深入朝鲜和中国境内,东西是鸭绿江干流,江面很窄。由于水深的不同,这里的水呈两种分明颜色,四边的浅水区碧绿,中间大约两平方公里的深水区湛蓝。
装备和小船卸下来后,所有黄海渔民脱掉上衣和鞋子,打着赤膊上阵。不管岛渔民拿着鱼叉在中国这一侧的三角形水湾边上岸边站好,莫家船队则是坐上二十条机械舢板,拿着海上渔民特有的“鱼枪”进入水中。
鱼枪看着像步枪,但实际上却是一种猎杀大鱼专用的弓弩,通过枪上的皮筋将尺寸不同的特殊铁钉射入目标,射程大概在三米之间--这玩意儿打人基本没什么伤害,但那些铁钉出膛时却会旋转,进入鱼身后,铁钉上的倒刺能把鱼的内脏和皮肉搅在一起,八米长的尖吻鲭鲨只要三发就会丧命,绝对是鱼类的噩梦。
看热闹的人在岸边挤得人山人海,见到这帮浑身肌肉的小伙子入水,年轻的姑娘们全都兴奋地嗷嗷大叫,杜春花拽拽齐晴,道:“小晴,你确定真要看他们抓鱼?”
“我当然确定了!我还没看过我的桑提亚哥是怎么杀鱼的呢!”
“俺先告诉你一声,俺小时候好奇,看过一次他们老爷们逮鲨鱼,看完之后俺吓得连做了三天噩梦,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李晓莹看看杜春花,道:“春花婶子,有那么邪乎么?”
刘远方他娘把李晓莹搂进怀里,道:“你们年轻人就是能作死,这事儿俺们都躲着,可你们还想来看……别动!俺抱着你!别一会开捕把你吓得掉进水里了!乡亲们!都把自己家孩子看好了,一会儿孩子要是害怕,赶紧捂住孩子眼睛!”
老支书不以为然,道:“有那么邪乎么?你们海王八咋这么闹幺蛾子呢?”
不管岛的老把头一笑,道:“老伙计,你知道自个儿为啥找不到老伴么?因为你这人太相信自己,一会儿你就后悔说这话了!弟兄们!莫老大开始下网了,准备开捕!”
为了防止这几条鱼逃到朝鲜那边,莫二娃先带人用大网封锁朝鲜那边的三角江岔,岸上的朝鲜人民军跑到岸边用别扭的汉语喊话,说只要朝鲜的神圣领土被侵犯0.001毫米,他们就要无情毁灭入侵者,让莫家船队都离远点。
正在捕鱼的莫二娃没心思跟他们扯淡,指指船上那一堆雷管,喊了句“再敢瞎掰吓跑俺的鱼,俺就开船过去跟你们同归于尽”,朝鲜人民军一看这愣头青,吓得扔下枪就跑,神圣领土被不被侵犯他们也不管了,围观的老百姓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红卫兵。
渔网布下后,二十条舢板退到深水区外围围成一圈,莫二娃踩着雷管点上根烟,岸上不知道雷管引爆原理的人都怕他把自己炸了。
“全体听俺命令!准备开捕!远方哥!饵船作业!”
“饵船收到!开始作业!”
鳇鱼被困在龚家湾时间不长,但食量巨大的它们已经把这片的鱼吃完了,现在就趴在十五米深的水下猫着,想杀了他们必须先让它们浮出来--这鱼可怪了!它的本性就是饥一顿饱一顿,吃饭的时候往死里吃,不吃饭的时候它就猫在水底不动,三个月都不死!
四条小艇进入作业区后,船上的人开始用铁锹把堆成小山的饵鱼撒入水中。饵鱼下去没多久,那八条三米多长、一米多粗,长着尖尖鼻子的黑褐色怪鱼便浮出水面,江边的围观群众吓得嗷嗷大叫,但是渔民们却很失望,因为这玩意比尖吻鲭鲨小太多了,鲨鱼崽子都比它个头大。
习惯欺负鸭绿江渔民的鳇鱼见到这么多渔船,明知是陷阱也毫不畏惧,饥饿且傲慢的他们继续在江面觅食,当莫二娃下令饵船退出、船队合围时它们也不躲,完全就没把莫家船队放在眼里。
莫二娃示意船队在十米距离上停下,看看那些鱼,忍不住笑了,道:“娘了个逼的!俺他娘的从十岁上船起,还没见这么嚣张的鱼呢!”
同船的赵金宝看看这些傻鱼,道:“老大,咱还用按照原计划捕么?这鱼这么虎,直接过去解决它得了!”
“不行!这是咱们没见过的新鱼种,还是保持谨慎的好!俺觉得这些鱼和对岸的朝鲜人民军一样,越他妈能诈唬,见到厉害的时候就会跑得越快,咱还是得防止它们逃回江底!金宝哥,开始布雷!”
“好嘞!海碰子准备!下水布雷!”
看到那帮穿上潜水服的人带着雷管跳进水中,没见过这阵势的围观群众都很好奇,刘老爷子走过来问那正在岸边打算盘的刘三七:“小三七呀,他们这是要干嘛?”
刘三七仔细数着海碰子带下的雷管数,一边记账一边道:“趁着鱼在上游的机会,往江底布雷,一会儿这些鱼要是往下跑,直接用雷管把它们炸死。俺老大说了,这些外来物种必须彻底清除,不能给鸭绿江留下祸害!”
韩组长伸头看看刘三七的小本,问:“那你这是干嘛呀?”
“记账!岳大厨一会儿真打算做鳇鱼给大伙尝尝鲜,俺得算算用了多少雷管,用了多少柴油,核算一下俺们船队的捕鱼成本!”
“不是免费吃么?”
“哎呀!你个堂堂的北京干部,咋这么抠门呢?俺们不问你们要钱,但俺得要个数,用于记俺们的红账!别跟俺说话,俺别数差、算错丢了俺家祖宗的脸!一串二十个,一共三十六串,二八炸鱼二十二,氧气三七五十五……”
十分钟后,雷管布设完毕,海碰子趴回小艇,那群鳇鱼还在那吃。
莫二娃拿起鱼枪,装上一发铁钉,道:“弟兄们!岳大厨说鳇鱼头有特殊寓意,一会儿开捕的时候尽量给它留个整头!全体听俺命令!口袋阵!赶鱼作业!”
杜春花一听这帮小家伙唱起野性十足的黄海船工号子、排成半圆形向鱼群逼近,她吓得赶紧把头扭到一边,搂紧齐晴,喊道:“姐妹们!看好儿媳妇,别一会儿吓破胆了!唉呀俺的亲娘呀!你说你们看这玩意干啥呀!看完一年都不想吃鱼!”
见到讨厌的人类又来送死了,那几条鱼毫不畏惧冲着小船冲来,莫二娃一声令下,所有船都将船头对准鳇鱼,打开双发船机猛地撞了上去。
和鸭绿江渔民那种一撞就散的木船不同,带有劈浪板的钢质海船撞上去后,没有厚重鲨鱼皮保护的鳇鱼直接被撞得皮开肉绽。
海上爷们儿的野性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每一条鱼被撞傻,两条船就会马上包围过来,船上渔民抄起七八根带着铁链的鱼叉刺入鳇鱼体内,随后,这两条船就会并排拖着痛苦的鳇鱼往浅水区开,鳇鱼只要敢反抗一下,不懂温柔的黄海渔民就会拿鱼枪往鱼身上射,几下的功夫,那些鳇鱼就血肉模糊了。
比这还可怕的是,当鱼被拖到浅水后,不管岛渔民马上就挥舞着鱼叉冲过来给没死的鳇鱼补刀。等鳇鱼不反抗后,这帮人也不管鳇鱼是死是活,直接拿起******开始趁着新鲜切割鱼块,江水变成了红色,空气中带着浓重的血腥,岸上的老百姓吓得嗷嗷大叫,叫得最响的就是刚才还嚷嚷着要看“真实桑提亚哥”的齐晴。